列传 第四章
羊祜杜预
羊祜杜预
羊祜,字叔子,泰山南城人也。
羊祜字叔子,泰山南城人。
世吏二千石,至祜九世,并以清德闻。
世代为二千石的官,到羊祜已经九代,都以清廉有美德闻名。
祖续,仕汉南阳太守。
祖父羊续,任汉南阳太守。
父衟,上党太守。
父亲羊衟,任上党太守。
祜,蔡邕外孙,景献皇后同产弟。
羊祜是蔡邕的外孙,景献皇后的同母之弟。
祜年十二丧父,孝思过礼,事叔父耽甚谨。
羊祜十二岁父亲去世,服孝超过礼制,事奉叔父羊耽十分恭谨。
尝游汶水之滨,遇父老谓之曰: 孺子有好相,年未六十,必建大功于天下。
曾在汶水边游玩,遇见一老汉对他说: 这孩子有好相貌,年龄不到六十,必定在天下建立大功业。
既而去,莫知所在。
说完离去,没人知道他在何处。
及长,博学能属文,身长七尺三寸,美须眉,善谈论。
等到长大,博学能写文章,身高七尺三寸。须眉漂亮,善于谈论。
郡将夏侯威异之,以兄霸之子妻之。
郡中将领夏侯威认为他不平常,把哥哥夏侯霸的女儿嫁给他。
举上计吏,州四辟从事、秀才,五府交命,皆不就。
推荐他作计吏,州中四次征召他任从事、秀才,五府,他全都不去就任。
太原郭奕见之曰: 此今日之颜子也。
太原郭奕见了他说: 这是今天的颜回啊。
与王沈俱被曹爽辟。
和王沈都被曹爽征召。
沈劝就征,祜曰: 委质事人,复何容易。
王沈劝他应征,羊祜说: 把自己交付给人家去为别人做事,谈何容易。
及爽败,沈以故吏免,因谓祜曰: 常识卿前语。
等到曹爽失败,王沈以旧吏而幸免于难,于是对羊枯说: 常记得你以前的话。
祜曰: 此非始虑所及。
羊枯说: 逭不是开始时所考虑到的。
其先识不伐如此。
他就是这样有先见之明又自我夸耀。
夏侯霸之降蜀也,姻亲多告绝,祜独安其室,恩礼有加焉。
夏侯霸投降了蜀,姻亲与他绝交,惟有羊祜对妻室泰然相处,而且更加恩爱有礼。
寻遭母忧,长兄发又卒,毁慕寝顿十余年,以道素自居,恂恂若儒者。
不久母亲去世,长兄羊发又去世,居丧哀悼十余年,以操守纯朴自居,诚信的样子像个儒生。
文帝为大将军,辟祜,未就,公车征拜中书侍郎,俄迁给事中、黄门郎。
文帝任大将军,征召羊祜,没有去,公车征任他为中书侍郎,不久升为给事中、黄门郎。
时高贵乡公好属文,在位者多献诗赋,汝南和逌以忤意见斥,祜在其间,不得而亲疏,有识尚焉。
当时高贵乡公好写文章,在官位的人多献诗赋,汝南和迪因为违背君意被斥责,羊祜处在他们中间,并不因此对人有亲有疏,有见识的人都赞赏他。
陈留王立,赐爵关中侯,邑百户。
陈留王即位,赐他关中侯的爵位,封邑一百户。
以少帝不愿为侍臣,求出补吏,徙秘书监。
因为少帝而不愿为侍臣,羊祜请求出宫找职位补缺,改任秘书监。
及五等建,封钜平子,邑六百户。
立五等爵位时,封为钜平子,封邑六百户。
钟会有宠而忌,祜亦惮之。
钟会受宠而且猜忌,羊枯也怕他。
及会诛,拜相国从事中郎,与荀勖共掌机密。
钟会被诛,被任为相国从事中郎,与荀勖共同掌管中书大事。
迁中领军,悉统宿卫,入直殿中,执兵之耍,事兼内外。
升为中领军,宿卫全由他统领,在宫中值勤,执掌禁军,事兼宫内外。
武帝受禅,以佐命之勋,进号中军将军,加散骑常侍,改封郡公,邑三千户。
武帝接受惮让,羊祜因为有辅佐之功,进升为中军将军,加散骑常侍,改封郡公,食邑三千户。
固让封不受,乃进本爵为侯,置郎中令,备九官之职,加夫人印绶。
坚决推辞封爵,于是把爵位改为侯,设置郎中令,备有九官的职位,加夫人印绶。
泰始初,诏曰: 夫总齐机衡,允厘六职,朝政之本也。
泰始初,诏令说: 统一管辖政权的枢要机构,公允地治理官府中治、教、礼等六种职务,是朝政的根本。
祜执德清劭,忠亮纯茂,经纬文武,謇謇正直,虽处腹心之任,而不总枢机之重,非垂拱无为委任责成之意也。
羊祜品德清廉高尚,忠诚正直纯朴优秀,精通文武,一心为国,虽委以重任,但没有总管国家枢要,不符合我把责任交给大臣自己无为而治的本意。
其以祜为尚书右仆射、卫将军,给本营兵。
任羊祜为左仆射、卫将军,赐给他本营兵士。
时王佑、贾充、裴秀皆前朝名望,祜每让,不处其右。
当时王佑、贾充、裴秀都是前朝有名望之人,羊祜常谦让,不让自己的职位比他们高。
帝将有灭吴之志,以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、假节,散骑常侍、卫将军如故。
皇帝有减吴的志向,任命羊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、假节,散骑常侍、卫将军依旧。
祜率营兵出镇南夏,开设庠序,绥怀远近,甚得江汉之心。
羊祜率军队出师镇守南方,开设学校,安抚远近,很得江汉人心。
与吴人开布大信,降者欲去皆听之。
向呈人表示诚信,投降的人想离去都听便。
时长吏丧官,后人恶之,多毁坏旧府,祜以死生有命,非由居室,书下征镇,普加禁断。
当时长吏死于任上,下一任长吏忌讳,经常毁坏旧官府,羊枯认为死生白有定数,与居室无关,于是向镇守地下文书,普遍加以禁止。
吴石城守去襄阳七百余里,每为边害,祜患之,竟以诡计令吴罢守。
吴国互球距塞坠七百余里,经常造成边境麻烦,差祜对此忧虑,竞用计谋让吴国守令放弃守备。
于是戍逻减半,分以垦田八百余顷,大获其利。
于是戍边兵士减半,分给士卒农田八百多顷,获利极大。
祜之始至也,军无百日之粮,及至季年,有十年之积。
差拈刚到任时,军队没有一百天的存粮,过了数年,有了十年的积蓄。
诏罢江北都督,置南中郎将,以所统诸军在汉东江夏者皆以益祜。
下韶罢免江北都督,设南中郎将,把其所统率各军在汉东江夏的都补充给兰并。
在军常轻裘缓带,身不被甲,铃閤之下,侍卫者不过十数人,而颇以畋渔废政。
圣揎在军中常轻装宽带,身不披镜甲,在居住地,侍卫的不过十几人,而且常因打猎捕鱼不料理政务。
尝欲夜出,军司徐胤执棨当营门曰: 将军都督万里,安可轻脱!
曾经想晚上出门,军司徐胤拿着兵器挡在门前说: 将军都督万里,怎么能疏忽!
将军之安危,亦国家之安危也。
将军的安危,也就是国家的安危。
胤今日若死,此门乃开耳。
我如果今天死了,这个门才能开。
祜改容谢之,此后稀出矣。
羊祜笑着认错,此后很少出门。
后加车骑将军,开府如三司之仪。
后来加车骑将军,开建府署设置僚属如同三司的礼制。
祜上表固让曰: 臣伏闻恩诏,拔臣使同台司。
羊祜上表坚决辞让说: 我听到了韶书,提拔我如同台司。
臣自出身以来,适十数年,受任外内,每极显重之任。
我自从任官以来,仅十几年,接受内外任命,经常是极显赫重要的职务。
常以智力不可顿进,恩宠不可久谬,夙夜战悚,以荣为忧。
经常因为智力不能在短时间长进,恩宠不能长久地错误加在我身上,因此终日战悚,把荣耀当成忧虑。
臣闻古人之言,德未为人所服而受高爵,则使才臣不进;功未为人所归而荷厚禄,则使劳臣不劝。
我听说古人有言,德行没有被别人信服而受高爵位,就使得有才的臣不能晋升;功劳没有被别人向往而享有丰厚的俸禄,就使有功之臣不再努力。
今臣身托外戚,事连运会,诫在过宠,不患见遗。
如今我因为是外戚,事情关连着时势,要防备的是过分受宠,不怕被遗忘。
而猥降发中之诏,加非次之荣。
然而下了诏书,把不该给我的荣耀加在我身上。
臣有何功可以堪之,何心可以安之。
我有什么功劳可以承受,我有什么心情可以安心享有。
身辱高位,倾覆寻至,愿守先人弊庐,岂可得哉!
辱没了高位,倾覆很快就来到,那时再想守着先人的破房舍,又怎么可能呢!
违命诚忤天威,曲从即复若此。
违背皇命确实触犯了天威,而委曲顺从又会如此。
盖闻古人申于见知,大臣之节,不可则止。
听说古人因为被知遇而得以申张志向,维护大臣的节操,不愿就不勉强。
臣虽小人,敢缘所蒙,念存斯义。
我虽是小人,因为蒙受恩典,便有这种想法。
今天下自服化以来,方渐八年,虽侧席求贤,不遗幽贱,然臣不尔推有德,达有功,使圣听知胜臣者多,未达者不少。
如今天下推行教化以来,仅有八年,虽然侧席求贤,不遣漏隐居或地位低下之人,然而我不能推举有德者,使功臣显贵,使皇上知道比我强的人多,未能显贵的人不少。
假令有遗德于版筑之下,有隐才于屠钓之间,而朝议用臣不以为非,臣处之不以为愧,所失岂不大哉!
假如在市井中有遗漏的美德,在百姓中有隐居的贤才,而朝廷用我不认为是错误,我居高位不觉得惭愧,所损失的难道还不大吗!
臣忝窃虽久,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极宠,等宰辅之高位也。
我愧居官位虽久,没有像今天这样兼有文武官位至极的宠幸,享有等同宰辅的高位。
且臣虽所见者狭,据今光禄大夫李憙执节高亮,在公正色;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,和而不同;光禄大夫李胤清亮简素,立身在朝,皆服事华发,以礼终始。
况且我的见识虽不宽,但据我所知现在的光禄大夫李意品德高尚,在职公正;光禄大夫鲁芝清廉寡欲,虽谦和却与众不同;光禄大夫李胤清廉简朴,在朝廷树立自己的形象,他们都白发事君,自始至终以礼侍奉。
虽历位外内之宠,不异寒贱之家,而犹未蒙此选,臣更越之,何以塞天下之望,少益日月!
他们虽然也受宠而任内外之官,与我没有不同,但还未能受到如此恩遇,我若超过他们,用什么去满足天下的期望,又怎么对今后稍有益处!
是以誓心守节,无苟进之志。
因此我发誓坚守节操,没有苟且升任之心。
今道路行通,方隅多事,乞留前恩,使臣得速还屯。
如今国家尚未安定,边境多事,请求保留先前的恩典,让我速回边境。
不尔留连,必于外虞有阙。
如果留连于京城,必定外忧有失。
匹夫之志,有不可夺。
匹夫之志,亦未可夺。
不听。
皇帝不许。
及还镇,吴西陵督步阐举城来降。
等到返回任所,吴西陵督步阐以城来投降。
吴将陆抗攻之甚急,诏祜迎阐。
吴将陆抗攻打很猛烈,诏令羊祜接应步阐。
祜率兵五万出江陵,遣荆州刺史杨肇攻抗,不克,阐竟为抗所擒。
羊祜率五万军队从江陵出发,派遣荆州刺史杨肇攻打陆抗,未能取胜,步阐终于被陆抗所俘。
有司奏: 祜所统八万余人,贼众不过三万。
有关官吏上奏: 羊祜率军八万多人,敌军不过三万。
祜顿兵江陵,使贼备得设。
羊枯在江陵调军迟缓,使敌军得以设防。
乃遣杨肇偏军入险,兵少粮悬,军人挫衄。
于是派杨肇以一部分军队涉入险境,兵少粮缺,军队受挫。
背违诏命,无大臣节。
违背了命令,没有大臣的节操。
可免官,以侯就第。
可以免官,以侯爵身份回家。
竟坐贬为平南将军,而免杨肇为庶人。
因罪最后被贬为平南将军,而罢免杨肇为平民。
祜以孟献营武牢而郑人惧,晏弱城东阳而莱子服,乃进据险耍,开建五城,收膏腴之地,夺吴人之资,石城以西,尽为晋有。
羊祜鉴于孟献经营武牢因而郑人畏惧,晏弱驻守柬阳因而莱子顺服,便进占险要,开建五个城,收取肥沃的土地,夺得吴人的资财,石城以西,全归晋所有。
自是前后降者不绝,乃增修德信,以怀柔初附,慨然有吞并之心。
从此前后投降的人不断,又宣扬德行信誉,以此安抚初来依附的人,慨然有吞并吴国的志向。
每与吴人交兵,克日方战,不为掩袭之计。
每次与吴人打仗,公开交战之日才交战,不实施偷袭的计谋。
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,辄饮以醇酒,使不得言。
将帅中有想要出诡计的,就给他们喝醇酒,使他们无法献计。
人有略吴二兒为俘者,祜遣送还其家。
有人俘虏了两名吴国少年,羊枯遣送他们回家。
后吴将夏详、邵顗等来降,二兒之父亦率其属与俱。
后来昱将夏姜、旦逝等来投降,两个孩子的父亲也率家属一同来附。
吴将陈尚、潘景来寇,祜追斩之,美其死节而厚加殡敛。
吴将陈尚、潘景来犯,羊枯追杀了他们,因赞美他们死得有节操而厚加殡殓。
景、尚子弟迎丧,祜以礼遣还。
潘景、陈尚的子弟来迎丧,羊祜按礼遣返他们。
吴将邓香掠夏口,祜募生缚香,既至,宥之。
吴将邓香攻掠夏口,羊祜要求活捉邓香,捉到以后,赦免了他。
香感其恩甚,率部曲而降。
邓香很感激羊祜的恩德,率领部属来投降。
祜出军行吴境,刈谷为粮,皆计所侵,送绢偿之。
羊祜出兵在吴国境内,每次割谷子作军粮,都计算清楚,送绢补偿。
每会众江沔游猎,常止晋地。
每次与众人在江沔游猎,常限制在晋的地域。
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,皆封还之。
如果禽兽先被吴人打伤而被晋兵得到,都还给他们。
于是吴人翕然悦服,称为羊公,不之名也。
于是吴人都心悦诚服,称他为羊公,不叫名字。
祜与陆抗相对,使命交通,抗称祜之德量,虽乐毅、诸葛孔明不能过也。
羊祜与陆抗相对,使者往来,陆抗称赞茎拈的德量,即使是乐毅、诸葛孔明也不能超过。
抗尝病,祜馈之药,抗服之无疑心。
陆抗曾生病,羊祜赠他药,陆抗服药而不起疑心。
人多谏抗,抗曰: 羊祜岂鸩人者!
多数人都劝陆抗不要服用,陆抗说: 羊祜岂能是下毒药的人!
时谈以为华元、子反复见于今日。
当时的评论认为是华元、子反又出现在今天。
抗每告其戍曰: 彼专为德,我专为暴,是不战而自服也。
陆抗经常告诫他的士兵说: 他专行德,我专行暴,这是不交战自己先服丫。
各保分界而已,无求细利。
各自保住分界就是,不要苛求小利。
孙皓闻二境交和,以诘抗。
孙皓听说双方边境和睦,因而责问陆抗。
抗曰: 一邑一乡,不可以无信义,况大国乎!
陆抗说: 一城一乡,不能没有信义,何况大国呢!
臣不如此,正是彰其德,于祜无伤也。
如果我不这样做,正是宣扬了羊枯的美德,对他没有伤害。
祜贞悫无私,疾恶邪佞,旬勖、冯紞之徒甚忌之。
羊祜忠诚无私,讨厌邪佞,荀勖、冯统一类人很忌恨他。
从甥王衍尝诣祜陈事,辞甚俊辨,祜不然之,衍拂衣而起。
远房外甥王衍曾到羊祜那儿陈说事情,言辞很雄辩。羊祜却不以为然,王术拂衣而起。
祜顾谓宾客曰: 王夷甫方以盛名处大位,然败俗伤化,必此人也。
羊祜看着宾客们说: 王夷甫正以盛名居高位,然而伤风败俗,必定是这个人。
步阐之役,祜以军法将斩王戎,故戎、衍并憾之,每言论多毁祜。
接应步阐那一仗,羊枯根据军法将要杀王戎,因此王戎、王衍都怨恨他,常诋毁羊祜。
时人为之语曰: 二王当国,羊公无德。
当时的人为此说: 二王当权,羊公便受诋毁。
咸宁初,除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得专辟召。
咸宁初,任为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有权征召官吏。
初,祜以伐吴必藉上流之势。
起初,羊祜认为讨伐吴国必定要凭藉上游的优势。
又时吴有童谣曰: 阿童复阿童,衔刀浮渡江。
而当时吴国有童谣说: 阿童啊阿童,衔刀浮渡江。
不畏岸上兽,但畏水中龙。
不怕岸上兽,就怕水中龙。
祜闻之曰: 此必水军有功,但当思应其名者耳。
羊祜听到后说: 这一定是说水军可以建功,应当考虑如何应上阿童这个名字。
会益州刺史王浚征为大司农,祜知其可任,浚又小字阿童,因表留浚监益州诸军事,加龙骧将军,密令修舟楫,为顺流之计。
适逢益州刺史王浚被征为大司农,羊祜知道他可以任用,王浚的小名叫阿童,于是上表留王浚监益州各军事,加龙骧将军,密令修造舟船,为顺流而下的计谋作准备。
祜缮甲训卒,广为戎备。
羊祜修缮兵器训练士卒,广泛地进行战争准备。
至是上疏曰: 先帝顺天应时,西平巴蜀,南和吴会,海内得以休息,兆庶有乐安之心。
到这时上疏说: 先帝顺应天时,在西部平定了巴蜀,在南部与吴会讲和,海内得以休生养息,百姓有了安乐的心。
而吴复背信,使边事更兴。
然而吴国又违背信义,使边境战事又起。
夫期运虽天所授,而功业必由人而成,不一大举扫灭,则众役无时得安。
运数虽然是上天授与的,而功业必定要由人来完成,不大举扫灭吴国,百姓就无法得到安宁。
亦所以隆先帝之勋,成无为之化也。
也是为了使先帝的勋业更盛,完成无为而治的教化。
故尧有丹水之伐,舜有三苗之征,咸以宁静宇宙,戢兵和众者也。
所以尧有丹水的讨伐,舜有三苗的征战,都是为了宁静天下,制止战争和乐大众。
蜀平之时,天下皆谓吴当并亡,自此来十三年,是谓一周,平定之期复在今日矣。
蜀被平定的时候,天下都说吴应一同灭亡,到现在已十三年了,可以说是一周,平定的日子又在今天了。
议者常言吴楚有道后服,无礼先强,此乃谓侯之时耳。
议论的人常说吴楚有道而后臣服,无礼而先强大,逭说的是诸侯时代的事。
当今一统,不得与古同谕。
如今一统天下,不能和古代相提并论。
夫适道之论,皆未应权,是故谋之虽多,而决之欲独。
合乎道的言论,都没能顺应权变,因此谋略虽多,而做决定时希望仅有一个。
凡以险阻得存者,谓所敌者同,力足自固。
凡凭仗险阻得以生存的,是指敌对双方实力相同,力量足以自守。
苟其轻重不齐,强弱异势,则智士不能谋,而险阻不可保也。
假如双方力量轻重不齐,强弱不一,那么智士也无法谋划,险阻也不能保全。
蜀之为国,非不险也,高山寻云霓,深谷肆无景,束马悬车,然后得济,皆言一夫荷戟,千人莫当。
蜀作为一个国家,并非不险,高山耸入云端,深谷不见日光,在险处按兵不动,就可以成事,都说是一人当关,千人莫开。
及进兵之日,曾无籓篱之限,斩将搴旗,伏尸数万,乘胜席卷,径至成都,汉中诸城,皆鸟栖而不敢出。
等到进兵的时候,几乎没有屏障的限制,斩将拔旗,杀敌数万,乘胜席卷,一直打到成都,汉中各城,都龟缩不敢出动。
非皆无战心,诚力不足相抗。
不是都无心交战,实在是力量不足以相对抗。
至刘禅降服,诸营堡者索然俱散。
到刘禅投降,各地守卫堡垒的人都一哄而散。
今江淮之难,不过剑阁;山川之险,不过岷汉;孙皓之暴,侈于刘禅;吴人之困,甚于巴蜀。
如今江淮的难于攻打,超不过剑合;山川险阻,超不过岷汉;孙皓的暴虐,胜过刘挥;吴人的困苦,比巴蜀严重。
而大晋兵众,多于前世;资储器械,盛于往时;今不于此平吴,而更阻兵相守,征夫苦役,日寻干戈,经历盛衰,不可长久,宜当时定,以一四海。
而大晋的军队,多于以前;资储器械,强于过去。如今不在此时平定吴国,而继续拥兵相守,征集民夫劳苦徭役,每天寻思打仗,经历盛衰,不可能长久,应当适时决定,统一天下。
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,荆楚之众进临江陵,平南、豫州,直指夏口,徐、扬、青、兗并向秣陵,鼓旆以疑之,多方以误之,以一隅之吴,当天下之众,势分形散,所备皆急,巴汉奇兵出其空虚,一处倾坏,则上下震荡。
如今要是调梁益的军队水陆并进,荆楚的军队进军到坛,平南、邃业的军队直指夏旦,俭、扰、壹、查的军队一同开往拯壁,用战鼓旆旗来迷惑敌人,用多方出兵使敌人错误判断,以偏居一隅的吴国,抵挡天下的军队,兵力分散,守备的地方都会告急。巴汉的奇兵攻打吴国的空虚之处,一处被攻破,上下都会震荡。
吴缘江为国,无有内外,东西数千里,以籓篱自持,所敌者大,无有宁息。
吴沿江而守,没有内外,东西几千里,靠屏障来守备,他们的对手强大,没有安宁的时候。
孙皓孙恣情任意,与下多忌,名臣重将不复自信,是以孙秀之徒皆畏逼而至。
孙皓性情放纵,对部下多猜忌,名臣重将不再自信,因此孙秀之类都畏逼向我们投降。
将疑于朝,士困于野,无有保世之计,一定之心。
将领在朝廷受怀疑,士卒在郊野受劳顿,没有保全朝廷的计谋,没有坚定的信念。
平常之日,犹怀去就,兵临之际,必有应者,终不能齐力致死,已可知也。
平常的日子,还考虑是走是留,到了兵临城下,一定有响应的人,最终不会齐心协力为朝廷献身,现在已经可以知道了。
其俗急速,不能持久,弓弩戟盾不如中国,唯有水战是其所便。
吴国习俗是速战速决,不能持久,弓弩戟循等兵器不如中原大国,惟有水战是他们的长处。
一入其境,则长江非复所固,还保城池,则去长入短。
一旦攻入吴境,那么昼红就不再是险阻,撤兵保卫城池,就失去了长处暴露出短处。
而官军悬进,人有致节之志,吴人战于其内,有凭城之心。
而我军深入敌境,人人都有早日完成大业的志向,吴人在境内作战,有据城守备之心。
如此,军不逾时,克可必矣。
像这样,战争不会拖延,打胜仗是必然的。
帝深纳之。
皇帝完全采纳。
会秦凉屡败,祜复表曰: 吴平则胡自定,但当速济大功耳。
台远方面多次战败时,羊祜又上表说: 吴国平定胡人就自然平定了,应当快速完成统一大业。
而议者多不同,祜叹曰: 天下不如意,恆十居七八,故有当断不断。
然而发表意见的人多有不同看法,羊祜叹息说: 天下的事情不如人意,常有十之七八。所以有当断而不断。
天与不取,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!
上天赐与而不去取,岂不是让经历此事的人在后遗憾吗!
其后,诏以泰山之南武阳、牟、南城、梁父、平阳五县为南城郡,封祜为南城侯,置相,与郡公同。
此后,韶书命令以泰山的南武阳、牟、南城、梁父、平阳五县为南城郡,封羊祜为南城侯,设置相,与郡公相同。
祜让曰: 昔张良请受留万户,汉祖不夺其志。
羊祜推辞说: 过去请求受封张良万户,漠高祖不违背他的意志。
臣受钜平于先帝,敢辱重爵,以速官谤!
我从先帝那裹受封钜平,怎么敢受重爵,招致因不称职而受到的责难!
固执不拜,帝许之。
坚决不接受,皇帝同意了他。
祜每被登进,常守冲退,至心素著,故特见申于分列之外。
羊祜每次被升官进爵,常保持谦虚退让,至诚之心一向显而易见,因此比晋升更能得到美誉。
是以名德远播,朝野具瞻,搢绅佥议,当居台辅。
所以他名声美德远扬,朝廷内外都敬仰,士大人都奏议,羊祜应该任三公宰相。
帝方有兼并之志,仗祜以东南之任,故寝之。
皇帝正有兼并吴国的志向,依仗着羊祜在东南方任职,所以压下奏议。
祜历职二朝,任典枢要,政事损益,皆谘访焉,势利之求,无所关与。
羊祜历任两朝大臣,掌管要职,政事中的利弊,都向他咨询,追求权势与财利的事,他一概不涉及。
其嘉谋谠议,皆焚其草,故世莫闻。
他出色的谋略公正的议论,因为草稿被焚,所以世人并不清楚。
凡所进达,人皆不知所由。
凡是他所奏报的,外人都不知缘由。
或谓祜慎密太过者,祜曰: 是何言欤!
有人认为羊祜谨慎得太过分,羊祜说: 这是什么话!
夫入则造膝,出则诡辞,君臣不密之诫,吾惟惧其不及。
入宫则到国君膝下,出宫则不以实情相告,这是对君臣不保密的告诫,我惟恐做得不够。
不能举贤取异,岂得不愧知人之难哉!
不能推举贤人任用异才,岂不愧对知人之难!
且拜爵公朝,谢恩私门,吾所不取。
况且受朝廷封爵,却向私门谢恩,这是我不能做的。
祜女夫尝劝祜 有所营置,令有归戴者,可不美乎?
羊祜的女婿曾劝说 置办一些家产,以备告老还乡,难道不好吗 ?
祜默然不应,退告诸子曰: 此可谓知其一不知其二。
羊祜沉默不回答。事后告诉儿子们说: 这可以说是知其一不知其二。
人臣树私则背公,是大惑也。
做臣的为了私欲就会背弃公心,这是一大困惑。
汝宜识吾此意。
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意思。
尝与从弟琇书曰: 既定边事,当角巾东路,归故里,为容棺之墟。
曾写信给堂弟羊堡说: 安定了边境后,我将头戴角巾向东走,返回故乡,准备一块能容下棺材的墓地。
以白士而居重位,何能不以盛满受责乎!
我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而居高位,怎么能因为追求富足而受责备啊!
疏广是吾师也。
疏广是我的老师。
祜乐山水,每风景,必造岘山,置酒言咏,终日不倦。
羊祜喜爱山水,每逢好时光,必定去岘山,设酒赋诗,从早到晚不知疲倦。
尝慨然叹息,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: 自有宇宙,便有此山。
曾感慨叹息,对从事中郎塑逦等人说: 自从有了宇宙,就有了造座山。
由来贤达胜士,登此远望,如我与卿者多矣!
从那以后贤人名士,登此山远望,如同你我这样的多了!
皆湮灭无闻,使人悲伤。
他们都随时而灰飞烟灭,使人想起来悲伤。
如百岁后有知,魂魄犹应登此也。
如果死后有知,魂魄也应登这座山。
湛曰: 公德冠四海,道嗣前哲,令闻令望,必与此山俱传。
色隧说: 公之美德四海第一,道承前代哲人,美好的名望,必定和这座山一同流传下去。
至若湛辈,乃当如公言耳。
至于我们这些人,该像公所说的一样。
祜当讨吴贼功,将进爵土,乞以赐舅子蔡袭。
羊祜因讨伐吴国有功,将加封爵位土地,他请求赐给他舅舅的儿子蔡袭。
诏封袭关内侯,邑三百户。
下韶封蔡袭为关内侯,食邑三百户。
会吴人寇弋阳、江夏,略户口,诏遣侍臣移书诘祐不追讨之意,并欲移州复旧之宜。
吴人入侵弋阳、江夏,掠夺人口,下韶派遣侍臣传文书责问羊祜不追击讨伐的原因,并打算迁徙州府恢复原址。
祜曰: 江夏去襄阳八百里,比知贼问,贼去亦已经日矣。
羊祜说: 江夏距襄阳八百里,等到得知敌兵来犯,敌兵已经离去好几天了。
步军方往,安能救之哉!
步兵赶去,怎么能救得了呢!
劳师以免责,恐非事宜也。
调动军队来避免责备,恐怕不合适吧。
昔魏武帝置都督,类皆与州相近,以兵势好合恶离。
过去魏武帝设都督,一般都和州相近,因为兵势讲究集中忌讳分散。
疆埸之间,一彼一此,慎守而已,古之善教也。
战场上,力量彼此消长,谨慎防守就是了,这是古代的好经验。
若辄徙州,贼出无常,亦未知州之所宜据也。
如动辄迁移州府,敌兵出没无常,也不知州府设在何处适宜。
使者不能诘。
派去的侍臣不能责问。
祜寝疾,求入朝。
羊祜患病,请求入朝。
既至洛阳,会景献宫车在殡,哀恸至笃。
到了洛阳,正赶上景献皇后灵车出殡,极度悲痛。
中诏申谕,扶疾引见,命乘辇入殿,无下拜,甚见优礼。
皇帝下韶晓谕羊拈,带病引见,命他乘车入殿,不必下拜,很是被优待礼遇。
及侍坐,面陈伐吴之计。
就坐后,当面陈述讨伐吴国之计。
帝以其病,不宜常入,遣中书令张华问其筹策。
皇帝因为羊祜有病,不宜常入朝,派遣中书令张华向他问询计策。
祜曰: 今主上有禅代之美,而功德未著。
羊祜说: 如今皇上有禅代的美名,而功德还不昭著。
吴人虐政已甚,可不战而克。
吴人暴虐已经到了极点,可以不战而胜。
混一六合,以兴文教,则主齐尧舜,臣同稷契,为百代之盛轨。
统一天下,兴盛礼乐法度,皇帝就与塞舜齐名,大臣和稷契同功,成为百代的楷模。
如舍之,若孙皓不幸而没,吴人更立令主,虽百万之众,长江未可而越也,将为后患乎!
如果舍弃伐吴,假如孙皓不幸死了,星人重新立了一位好君主,我们虽有百万军队,匡丝也无法跨越,将成为以后的祸患!
华深赞成其计。
张华完全赞成他的谋略。
祜谓华曰: 成吾志者,子也。
羊祜对张华说: 完成我的志向的,是你。
帝欲使祜卧护诸将,祜曰: 取吴不必须臣自行,但既平之后,当劳圣虑耳。
皇帝打算让羊祜卧床监护诸将,茎拈说: 攻取县厘不一定要我亲自参与,平定之时,当使皇上费心。
功名之际,臣所不敢居。
涉及功名的事,我不应居处其间。
若事了,当有所付授,愿审择其人。
假如事情结束,应当有所托付授受,愿慎重地选择其人。
疾渐笃,乃举杜预自代。
病渐渐加重,于是推举杜预代替自己。
寻卒,时年五十八。
不久去世,时年五十八岁。
帝素服哭之,甚哀。
皇帝穿素服为他哭泣,很悲哀。
是日大寒,帝涕泪沾须鬓,皆为冰焉。
这一天极冷,皇帝的鼻涕眼泪沾在胡须鬓发上,都结成了冰。
南州人征市日闻祜丧,莫不号恸,罢市,巷哭者声相接。
南州人在赶集的日子听到羊拉的死讯,没有不痛哭的,关门歇业,街巷裹哭声不断。
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。
吴国守卫边境的将士也为他哭泣。
其仁千所感如此。
他的仁义道德的感化力就是这样。
赐以东园秘器,朝服一袭,钱三十万,布百匹。
赐他达官贵族专用棺木,朝服一套,钱三十万,布一百匹。
诏曰: 征南大将军南城侯祜,蹈德冲素,思心清远。
诏书说: 征南大将军南城侯羊祜,德行谦虚朴实,心境清廉悠远。
始在内职,值登大命,乃心笃诚,左右王事,入综机密,出统方岳。
开始在朝廷内任职,正值我接受天命,一心忠诚,佐助王事,在朝内执掌大权,在地方为一方统帅。
当终显烈,永辅朕躬,而奄忽殂陨,悼之伤怀。
应当长久地显赫,永远辅佐我,而忽然逝世,悼念他让人感伤。
其追赠侍中、太傅,持节如故。
追赠侍中、太傅,持节如生前。
祜立身清俭,被服率素,禄俸所资,皆以赡给九族,赏赐军士,家无余财。
羊祜为人清廉俭朴,衾被衣服都很简朴,得到的俸禄,全都资助了族人,赏赐了军士,家中没有多余的财产。
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。
留下遗嘱不许把南城侯印放入棺材中。
从弟琇等述祜素志,求葬于先人墓次。
堂弟羊诱等人陈述羊祜平素的志向,请求把羊祜葬在祖先的墓地。
帝不许,赐去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顷,谥曰成。
皇帝不许,赐离城十里以外靠近皇陵的葬地一顷,谧号成。
祜丧既引,帝于大司马门南临送。
羊祜出殡时,皇上在大司马门南送行。
祜甥齐王攸表祜妻不以侯敛之意,帝乃诏曰: 祜固让历年,志不可夺。
羊祜的外甥齐王司马攸表述羊祜妻子不按侯爵身份安葬羊祜的意思,皇帝下诏说: 羊祜坚决辞让了多年,志不可夺。
身没让存,遗操益厉,此夷叔所以称贤,季子所以全节也。
身死而谦让尚存,遣留下的操行更振奋人心,这正是伯夷叔齐所以被人称贤,季子所以能保全名节啊。
今听复本封,以彰高美。
如今听任恢复原来的封赐,以表彰美德。
初,文帝崩,祜谓傅玄曰: 三年之丧,虽贵遂服,自天子达;而汉文除之,毁礼伤义,常以叹息。
当初,文帝去世时,羊祜对傅玄说: 三年服丧,虽然贵在按礼制服丧,从天子到庶人都不例外,然而汉文帝废除了,毁坏礼制伤害义理,我时常为此叹息。
今主上天纵至孝,有曾闵之性,虽夺其服,实行丧礼。
如今上天使国君极孝,有曾参与盟翅的品性,虽然取消了丧服,还是实行丧礼。
丧礼实行,除服何为邪!
既然实行丧礼,又何必取消丧服呢!
若因此革汉魏之薄,而兴先王之法,以敦风俗,垂美百代,不亦善乎!
如果就此改革汉魏的薄丧,而复兴先王的法度,以此使风俗敦厚,百代留下美名,不也很好吗!
玄曰: 汉文以末世浅薄,不能行国君之丧,故因而除之。
傅玄说: 汉文帝因为末世的浅薄,不能实行国君的丧礼,所以便废除了。
除之数百年,一旦复古,难行也。
取消了几百年,一旦复古,很难实行。
祜曰: 不能使天下如礼,且使主上遂服,不犹善乎!
羊祜说: 不能使天下都实行丧礼,姑且使国君按礼服丧,不也可以吗!
玄曰: 主上不除而天下除,此为但有有父子,无复君臣,三纲之道亏矣。
傅玄说: 国君不取消而天下取消,这是仅有父子之纲,不再有君臣之纲,三纲之道会受损害。
祜乃止。
羊祜便作罢。
祜所著文章及为《老子传》并行于世。
羊祜所写的文章及《老子传》都流传于世。
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,岁时飨祭焉。
襄阳百姓在岘山羊祜游览休息的地方树立石碑建造庙宇,每年按时祭祀。
望其碑者莫不流涕,杜预因名为堕泪碑。
看见石碑的人没有不落泪的,杜预便把石碑命名为堕泪碑。
荆州人为祜讳名,屋室皆以门为称,改户曹为辞曹焉。
荆州人为羊祜的 祜 字避讳,屋室都称门而不称户,把户曹改为辞曹。
祜开府累年,谦让不辟士,始有所命,会卒,不得除署。
羊祜开建府署多年,谦让不征召属官,刚有所任命,正赶上他去世,未能在府署中任官。
故参佐刘侩、赵寅、刘弥、孙勃等笺诣预曰: 昔以谬选,忝备官属,各得与前征南大将军祜参同庶事。
他的参佐刘侩、趟寅、刘弥、孙勃等人写信给杜预说: 过去因为选我们,使我们在官府中充数,让我们都能和前征南大将军羊祜一起共同参与国事。
祜执德冲虚,操尚清远,德高而体卑,位优而行恭。
羊祜品德谦虚,操行清高,德高而谦,位高而敬。
前膺显命,来抚南夏,既有三司之仪,复加大将军之号。
以前他接受了高位,来镇抚南夏,既享有三司的礼仪,又拥有大将军的称号。
虽居其位,不行其制。
虽然处在这样的高位,却不享用相应的礼制。
至今海内渴伫,群俊望风。
至今天下仰慕思念,俊杰们想望他的风采。
涉其门者,贪夫反廉,懦夫立志,虽夷惠之操,无以尚也。
与他共事者,贪婪的变得清廉,胆怯的树立了志向,就是伯夷、柳王墓的节操,也比不过他。
自镇此境,政化被乎江汉,潜谋远计,辟国开疆,诸所规摹,皆有轨量。
自从镇抚此地,教化遍及江汉,深谋远虑,拓展国家疆界,他所有的规划,都有法度。
志存公家,以死勤事,始辟四掾,未至而陨。
一心为国,勤政而置生死于度外,征召属官,未等到任他就去世。
夫举贤报国,台辅之远任也;搜扬侧陋,亦台辅之宿心也;中道而废,亦台辅之私恨也。
推举贤人报效国家,这是台辅的责任;搜求重用隐居的人才,也是台辅的心愿;半途而废,也是台辅的遗憾。
履谦积稔,晚节不遂,此远近所以为之感痛者也。
一生谦让,而到了晚年未能如意,这正是远近之人为他伤悲的原因。
昔召伯所憩,爱流甘棠;宣子所游,封殖其树。
过去召伯休息过的地方,甘棠成了寄托爱心的东西;宣子游历过的地方,人们种树纪念。
夫思其人,尚及其树,况生存所辟之士,便当随例放弃者乎!
思念其人,推及到树,更何况他生前所征召的人,难道就该根据成例舍弃他们!
乞蒙列上,得依已至掾属。
乞求向上陈述,使那些人能如同己任属官。
预表曰: 祜虽开府而不备僚属,引谦之至,宜见显明。
丝垂上表说: 芏茧虽然开建府署而不任属官幕僚,极度的谦让之心,是显而易见的。
及扶疾辟士,未到而没,家无胤嗣,官无命士,此方之望,隐忧载怀。
他带病征召僚属,人没到任而他先去世。家中无人继承官府没有任命之官,这一带人们的心中,忧伤感怀。
夫笃终追远,人德归厚,汉祖不惜四千户之封,以慰赵子弟心。
对远逝的人诚信追思,人们的德行就归于敦厚,坠直担不惜四千户的封邑,来抚慰赵子弟人心。
请议之。
请求考虑此事。
诏不许。
下诏不准。
祜卒二岁而吴平,群臣上寿,帝执爵流涕曰: 此羊太傅之功也。
羊祜去世两年以后呈国被平定,大臣们为皇帝敬酒祝贺,皇帝拿着酒杯流着泪说: 这是羊友垡的功劳啊。
因以克定之功,策告祜庙,仍依萧何故事,封其夫人。
于是把平定昱国的功绩,用策书祭告兰植庙,依照萧包的先例,策封他的夫人。
策曰: 皇帝使谒者杜宏告故侍中、太傅钜平成侯祜:昔吴为不恭,负险称号,郊境不辟,多历年所。
策书说: 皇帝派谒者杜宏告知已故侍中、太傅钜平成侯羊祜:过去吴国不恭敬,凭仗险阻妄称君号,边境不得开拓,已经经历了多年。
祜受任南夏,思静其难,外扬王化,内经庙略,著德推诚,江汉归心,举有成资,谋有全策。
羊枯受命在南夏任职,思虑的祸患,对外宣扬王道教化,在内谋划朝廷的重大决策,显示德行推行诚信,江汉人心归附,举措有成熟的谋略,设谋有完整的策划。
昊天不吊,所志不卒,朕用悼恨于厥心。
上天没能让他的志向得以完成,我心中为此悼念遣憾。
乃班命群帅,致天之讨,兵不逾时,一征而灭,畴昔之规,若合符契。
于是命令群帅,执行上天的旨意讨伐,迅速出兵,一次出征就灭了吴,与过去的规划,十分符合。
夫赏不失劳,国有彝典,宜增启土宇,以崇前命,而重违公高让之素。
赏赐不遗漏功臣,国家有规制,应该增广封地,来表彰先前的命令,而又违背了公高洁谦让的宿愿。
今封夫人夏侯氏万岁乡君,食邑五千户,又赐帛万匹,谷万斛。
现在封夫人夏侯氏万岁乡君,食邑五千户,另赐帛万匹,谷万斛。
祜年五岁,时令乳母取所弄金环。
羊祜五岁时,常叫奶妈给他拿他所玩的金环。
乳母曰: 汝先无此物。
奶妈说: 你以前没有这东西。
祜即诣邻人李氏东垣桑树中探得之。
羊祜就到邻居李氏束墙桑树中找到金环。
主人惊曰: 此吾亡兒所失物也,云何持去!
主人吃惊地说: 这是我那死去的儿子丢的东西,为什么拿走!
乳母具言之,李氏悲惋。
奶妈把这件事情原委告诉她,李氏很悲伤。
时人异之,谓李氏子则祜之前身也。
当时的人们对此惊异,说李氏的儿子是羊祜的前身。
又有善相墓者,言祜祖墓所有帝王气,若凿之则无后,祜遂凿之。
又有善于看墓地风水的人,说羊祜祖墓的地方有帝王之气,要是在墓地开凿就没有后代,羊祜就开凿。
相者见曰 犹出折臂三公 ,而祜竟堕马折臂,位至公而无子。
相墓地的人看了说 还能出个断了臂的三公 ,而羊祜终究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手臂,官位至公而没有儿子。
帝以祜兄子暨为嗣,暨以父没不得为人后。帝又令暨弟伊为祜后,又不奉诏。
皇帝让羊枯哥哥的儿子羊暨继嗣,羊暨因为父亲已死不能做别人的后代,皇帝又命令羊暨的弟弟羊伊做羊祜的后人,又不接受。
帝怒,并收免之。
皇帝发怒,一并收回诏令。
太康二年,以伊弟篇为钜平侯,奉祜嗣。
太康二年,令羊伊的弟弟羊篇为钜平侯,继嗣羊祜。
篇历官清慎,有私牛于官舍产犊,及迁而留之,位至散骑常侍,早卒。
羊篇做官清廉谨慎,有私牛在官家牛舍中生下牛犊,等到搬走时留下小牛。官位到散骑常侍,早死。
孝武太元中,封祜兄玄孙之子法兴为钜平侯,邑五千户。
孝武帝太元年间,封羊枯哥哥的玄孙之子法兴为钜平侯,食邑五千户。
以桓玄党诛,国除。
因为与桓玄同党被杀,封地被取消。
尚书祠部郎荀伯子上表讼之曰: 臣闻咎繇亡嗣,臧文以为深叹;伯氏夺邑,管仲所以称仁。
尚书祠部郎荀伯子上表争辩说: 我听说咎繇没人继嗣,臧文为此深感遣憾;伯氏争夺封邑,管仲因此被称为仁义。
功高可百世不泯,滥赏无得崇朝。
功劳高可以百世不泯灭,赏赐无度不能长久。
故太傅、钜平侯羊祜明德通贤,国之宗主,勋参佐命,功成平吴,而后嗣阙然,烝尝莫寄。
已故太傅、钜平侯羊祜德性完美贤明,是国家所仰之人,有辅佐天命的勋绩,有设谋平定吴国的功劳,而没有后嗣,祭祀没有寄托。
汉以萧何元功,故绝世辄继,愚谓钜平封宜同酂国。
汉朝因为萧何有头等大功,因而不使他后继无人,我认为钜平侯的封赐应当和邓国相同。
故太尉广陵公准党翼贼伦,祸加淮南,因逆为利,窃飨大邦。
已故太尉广陵公准偏私帮助贼人伦,给淮南造成祸害,因为叛逆反而得利,占有大块封地。
值西朝政刑失裁,中兴因而不夺。
当时西朝的法规有失公正,中兴以后没有收回封邑。
今王道维新,岂可不大判臧否,谓广陵国宜在削除。
如今王道革新,怎么能不分辨是非。我认为广陵国应该削除。
故太保卫瓘本爵菑阳县公,既被横害,乃进茅土,始赠兰陵,又转江夏。
已故太保堑型的爵位本来是苗阳县公,遭迫害以后,就进升爵位,开始赠他兰陵,又转到江夏。
中朝名臣,多非理终,瓘功德无殊,而独受偏赏,谓宜罢其郡封,复邑菑阳,则与夺有伦,善恶分矣。
中朝的名臣,很多人的封赠没有道理,卫罐的功德并不特出,而独受大赏,我认为应该收回他的封地,恢复在蕾阳的封地,这样就使得赠与和收回公平,区分了善恶。
竟寝不报。
最终未有结果。
祜前母,孔融女,生兄发,官至都督淮北护军。
羊祜的前母,是孔融的女儿,生下长兄羊墅,官至都督进北护军。
初,发与祜同母兄承俱得病,祜母度不能两存,乃专心养发,故得济,而承竟死。
当初,芏登和圭姑的同母兄芏丞都生了病,芏拉的母亲考虑到不能同时照顾两个人,就专心照料羊发,羊发因而得活。而羊承终于死了。
发长子伦,高阳相。
羊发的长子羊伦,是高阳相。
伦弟暨,阳平太守。
羊伦的弟弟羊暨,是垦瞪太守。
暨弟伊,初为车骑贾充掾,后历平南将军、都督江北诸军事,镇宛,为张昌所杀,追赠镇南将军。
芏暨的弟弟圣伊,起初为车骑置立的属官,后来历任平南将军、都督江北诸军事,镇守宛,被张旦杀害,追赠为镇南将军。
祜伯父秘,官至京兆太守。
羊拈的伯父芏垫,官至直韭太守。
子祉,魏郡太守。
儿子芏扯,是丝塾太守。
秘孙亮,字长玄,有才能,多计数。
芏丛的孙子主台,字旦玄,有才能,多计谋。
与之交者,必伪尽款诚,人皆谓得其心,而殊非其实也。
有人与他交往,他一定装得非常热情坦率,人们都认为了解了他的心,然而根本不是真实的。
初为太傅杨骏参军,时京兆多盗窃。
起初是太傅杨骏参军,当时京兆多发盗窃案。
骏欲更重其法,盗百钱加大辟,请官属会议,亮曰: 昔楚江乙母失布,以为盗由令尹。
握坠打算加重刑法,盗百钱就判死刑,让官属一同商议。羊亮说: 过去楚江乙母丢失了布,认为偷盗是由于令尹。
公若无欲,盗宜自止,何重法为?
公若是没有私欲,盗窃应该自然止息,为什么要加重刑法呢?
骏惭而止。
杨骏惭愧而作罢。
累转大鸿胪。
芏亮逐渐升任为大鸿胪。
时惠帝在长安,亮与关东连谋,内不自安,奔于并州,为刘元海所害。
当时惠帝在童迭,蝗与鳃束合谋,自己内心不安,跑到差业,被刘元海杀害。
亮弟陶,为徐州刺史。
茎毫的弟弟芏迪,是涂州刺史。
杜预,字元凯,京兆杜陵人也。
杜预字元凯,京兆杜陵人。
祖畿,魏尚书仆射。
祖父杜畿,是魏尚书仆射。
父恕,幽州刺史。
父亲杜恕,是幽州刺史。
预博学多通,明于兴废之道,常言: 德不可以企及,立功立言可庶几也。
杜预学识广博,熟知国家兴衰之道,常说: 德不能指望达到,建功立言还有可能。
初,其父与宣帝不相能,遂以幽死,故预久不得调。
起初,他父亲与宣帝互不投合,于是免官后幽禁而死,因此杜预很久得不到调用。
文帝嗣立,预尚帝妹高陆公主,起家拜尚书郎,袭祖爵丰乐亭侯。
文帝继位,杜预娶皇帝的妹妹高陆公主,最初出任尚书郎,承袭祖爵丰乐亭侯。
在职四年,转参相府军事。
在职四年,调任参相府军事。
钟会伐蜀,以预为镇西长史。
钟会讨伐蜀,任命杜预为镇西长史。
及会反,僚佐并遇害,唯预以智获免,增邑千一百五十户。
钟会反叛,幕僚助手一并遇害,祇有杜预凭藉智慧免于难,增加食邑一千一百五十户。
与车骑将军贾充等定律令,既成,预为之注解,乃奏之曰: 法者,盖绳墨之断例,非穷理尽性之书也。
与车骑将军买充等人制定律令,完成以后,杜预为律令做注解,于是奏报说: 法律,是如同准绳墨斗一样的决断条例,不是穷尽理性的书籍。
故文约而例直,听省而禁简。
因此文辞简约条例率直,断决明白禁令简要。
例直易见,禁简难犯。
条例率直就容易分辨,禁令简要就难于违犯。
易见则人知所避,难犯则几于刑厝。
容易分辨人们就知道避免犯法,难于违犯就没人违法。
刑之本在于简直,故必审名分。
刑法的根本就在于简要率直,因此就必须推究名分。
审名分者,必忍小理。
推究名分,必须要克制小的道理。
古之刑书,铭之钟鼎,铸之金石,所以远塞异端,使无淫巧也。
古代的刑书,刻在钟鼎上,铸在金石上,以便堵塞异端,使其无法诡辩。
今所注皆纲罗法意,格之以名分。
如今所注释的都是搜集法律的要义,根据名分推究。
使用之者执名例以审趣舍,伸绳墨之直,去析薪之理也。
使用法的人依据名分条例来审定取舍,伸张法律的公正,摒除细碎的道理。
诏班于天下。
下诏书在天下颁布实行。
泰始中,守河南尹。
泰始年间,任河南尹。
预以京师王化之始,自近及远,凡所施论,务崇大体。
杜预认为京师是王道教化的出发点,从近到远,所有政策措施,力求谶大体。
受诏为黜陟之课,其略曰; 臣闻上古之政,因循自然,虚己委诚,而信顺之道应,神感心通,而天下之理得。
奉韶制定罢免,升迁的法规大致是说: 我听说上古的政治,因循自然,自身清虚追求诚信,那么就有了诚信顺从之道;精神感化心灵沟通,就得到了天下至理。
逮至淳朴渐散,彰美显恶,设官分职,以颁爵禄,弘宣六典,以详考察。
淳朴的风气逐渐消散,彰明美德显现恶行,设立官职,颁发爵位俸禄,宣布六典,以便详尽考察官员。
然犹倚明哲之辅,建忠贞之司,使名不得越功而独美,功不得后名而独隐,皆畴咨博询,敷纳以言。
然而仍要倚赖明哲的官吏,建立忠贞的机构,使名位不能超越功绩而过分显赫,使功劳不能落后于名位而埋没,都要广泛征求意见,令人陈述意见而加以采纳。
及至末世,不能纪远而求于密微,疑诸心而信耳目,疑耳目而信简书。
到了末世,不能治远就求助于条文细密,怀疑官吏就相信耳目,疑惑耳目就相信简书。
简书愈繁,官方愈伪,法令滋章,巧饰弥多。
简书越是繁多,官吏们越是虚伪,法令细密,虚伪更多。
昔汉之刺史,亦岁终奏事,不制算课,而清浊粗举。
以往汉代的刺史,也是年终奏报述职,没有统一规定考查,政绩清浊仅列大概情况。
魏氏考课,即京房之遗意,其文可谓至密。
魏氏考核官吏,也就是京房的遣意,他的条文可以说是极细密。
然由于累细以违其体,故历代不能通也。
然而由于过于细碎就违背了本意,因而历代不能通行。
岂若申唐尧之旧,去密就简,则简而易从也。
不如申述唐尧的旧典,摒除细密而取简要,也就简而容易执行。
夫宣尽物理,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
讲透事物的常理,心领神会而能够阐发,这是由人来实现的。
去人而任法,则以伤理。
排除了人而专用法,是不合道理的。
今科举优劣,莫若委任达官,各考所统。
如今科举的优劣,还不如委任显要官吏,各自考核所统辖之人。
在官一年以后,每岁言优者一人为上第,劣者一人为下第,因计偕以名闻。
任职一年以后,每年评出优秀的一人为上等,差劣的一人为下等,到时公布姓名。
如此六载,主者总集采案,其六岁处优举者超用之,六岁处劣举者奏免之,其优多劣少者叙用之,劣多优少者左迁之。
像这样六年,主管的人总集卷宗,对于六年来政绩优秀的越级任用,对六年来处于劣等的人奏报免职,对那些优多劣少的进用,劣多优少的降级。
今考课之品,所对不钧,诚有难易。
如今考核政绩的品评,因为所任职的条件不一,确实有难易之分。
若以难取优,以易而否,主者固当准量轻重,微加降杀,不足复曲以法尽也。
如果因为难而被认为优,因为易被认为劣,主管的人一定要衡量轻重,略加降等,不必完全曲就法规。
《己丑诏书》以考课难成,听通荐例。
《己丑诏书》认为考核难于行得通,用共同推荐的方式。
荐例之理,即亦取于风声。
推荐的道理,也是出于传闻。
六年顿荐,黜陟无渐,又非古者三考之意也。
六年才推举,不是逐渐升降,又不符合古代三年一考核的本意。
今每岁一考,则积优以成陟,累劣以取黜。
如今每年一考核,积累了优的评定就升迁,积累了劣的评定就罢黜。
以士君子之心相处,未有官故六年六黜清能,六进否劣者也。
以士君子之心相推求,不会出现六年六次黜退的清官,六次进升劣绩之官。
监司将亦随而弹之。
监司也将会随时弹劾。
若令上下公相容过,此为清议大颓,亦无取于黜陟也。
假如上下官吏公然包容过失,那是舆论完全败坏,也就和黜退升迁的考核无关了。
司隶校尉石鉴以宿憾奏预,免职。
司隶校尉石鉴因原有怨恨弹劾杜预,杜预被免职。
时虏寇陇石,以预为安西军司,给兵三百人,骑百匹。
当时敌人侵犯陇右,任命杜预为安西军司,给他三百兵士,一百坐骑。
到长安,更除秦州刺史,领东羌校尉、轻车将军、假节。
到了长安,改任童业刺史,兼东羌校尉、轻车将军、假节。
属虏兵强盛,石鉴时为安西将军,使预出兵击之。
适值敌兵强大,石鉴当时任安西将军,派杜预出击敌军。
预以虏乘胜马肥,而官军悬乏,宜并力大运,须春进讨,陈五不可、四不须。
丝更认为敌军兵强马壮,而官军力量悬殊,应当集中兵力等待时机,到春天进兵讨伐,陈述了五条不可、四条不须的意见。
鉴大怒,复奏预擅饰城门官舍,稽乏军兴,遣御史槛车征诣廷尉。
石鉴大怒。又奏报丝预擅自修饰城门官舍,滞留耗费军需,派遣御史用槛车把杜预交付廷尉。
以预尚主,在八议,以侯赎论,其后陇右之事卒如预策。
因为杜预娶的是公主,在减轻刑罚的八议范围内,按以侯赎罪论处。后来陇右的事态最终如同杜预的预计。
是时朝廷皆以预明于筹略,会匈奴帅刘猛举兵反,自并州西及河东、平阳,诏预以散侯定计省闼,俄拜度支尚书。
那时朝廷都认为杜预擅长运筹谋划,匈奴统帅型猛发兵反叛时,从差州西到河东、平阳,诏令丝预以散侯身份在宫中设定计谋,不久任度支尚书。
预乃奏立藉田,建安边,论处军国之要。
拄灵于是上奏立藉田,安定的边疆,以及治国之要事。
又作人排新器,兴常平仓,定谷价,较盐运,制课调,内以利国外以救边者五十余条,皆纳焉。
又奏请制作人排新器,兴建调节粮价的常平仓,规定谷物价格,核定食盐贩运,制定赋税条例,对内利于国家对外救助边塞一类建议五十多条,都被采纳。
石鉴自军还,论功不实,为预所纠,遂相仇恨,言论喧哗,并坐免官,以侯兼本职。
石鉴从军中回朝廷,上报功劳不属实,被杜预弹劾,于是相互仇恨,吵阐不止,两人都坐罪免官,以侯爵兼任本职。
数年,复拜度支尚书。
几年后,又任度支尚书。
元皇后梓宫将迁于峻阳陵。
元皇后的棺材将迁到峻阳陵。
旧制,既葬,帝及群臣即吉。
旧的制度是,安葬以后,皇帝及群臣就服丧完毕。
尚书奏,皇太子亦宜释服。
尚书上奏,皇太子也应除去丧服。
预议 皇太子宜复古典,以谅闇终制 ,从之。
杜预奏议 皇太子应恢复古代典章,应依皇帝服丧 ,听从了。
预以时历差舛,不应晷度,奏上《二元乾度历》,行于世。
杜预因为当时的历法有差错,与规的刻度不符,奏上《二元干度历》,流行于世。
预又以孟津渡险,有覆没之患,请建河桥于富平津。
杜预又因孟津渡口危险,有船只覆没的隐患,请求在富平津修河桥。
议者以为殷周所都,历圣贤而不作者,必不可立故也。
评议的人认为是殷周建都的地方,历代圣贤没有修建,必定有不能修建的原因。
预曰: 造舟为梁 ,则河桥之谓也。
杜预说: 造舟船建桥梁 ,说的就是在河上修桥的事。
及桥成,帝从百僚临会,举觞属预曰: 非君,此桥不立也。
等到桥建成,皇帝与百官前往视察,举酒杯对杜预说: 不是你,这座桥建不起来。
对曰: 非陛下之明,臣亦不得施其微巧。
杜预说: 若不是陛下的圣明,我也不能做出这一点成绩。
周庙欹器,至汉东京犹在御坐。
周朝的盛水器,到汉东京时还在皇帝座侧。
汉末丧乱,不复存,形制遂绝。
漠末战乱,不复存在,形状尺度也未能流传。
预创意造成,奏上之,帝甚嘉叹焉。
杜预创造性地造出来,向上奏报,皇帝很是高兴赞叹。
咸宁四年秋,大霖雨,蝗虫起。
咸宁四年秋,大雨不停,蝗虫成灾。
预上疏多陈农要,事在《食货志》。
杜预上疏陈述兴农要事,事情记载在《食货志》。
预在内七年,损益万机,不可胜数,朝野称美,号曰 杜武库 ,言其无所不有也。
杜预在朝中七年,改革各类政务,不可胜数,朝廷内外称颂,称他为 杜武库 ,说没有他不参与成功的。
时帝密有灭吴之计,而朝议多违,唯预、羊祜、张华与帝意合。
当时皇帝暗中有灭掉吴国的计谋,而朝廷中的议论多与此违背,祇有杜预、羊祜、张华与皇帝的心意投合。
祜病,举预自代,因以本官假节行平东将军,领征南军司。
羊祜生病,推举杜预代替自己,于是以原有官职假节代平柬将军,兼征南军司。
及祜卒,拜镇南大将军、都督荆州诸军事,给追锋车,第二驸马。
羊祜死后,官拜镇南大将军、都督荆州诸军事,给追锋车、第二驸马。
预既至镇,缮甲兵,耀威武,乃简精锐,袭吴西陵督张政,大破之,以功增封三百六十五户。
杜预到任后,修缮锁甲兵器,显示武力,挑选精锐,袭击吴西陵督张政,大败敌军,因为有功增加食邑三百六十五户。
政,吴之名将也,据要害之地,耻以无备取败,不以所丧之实告于孙皓。
张政是吴国的名将,占据要害之地,耻于未防备而失败,不把伤亡的实情告诉孙皓。
预欲间吴边将,乃表还其所获之众于皓。
杜预想离间吴国边防将领,于是上表送还所俘获的吴国兵士给孙皓。
皓果召政,遣武昌监刘宪代之。
孙皓果然召见张政,派武昌监刘宪代替张政。
故大军临至,使其将帅移易,以成倾荡之势。
因而大军到达时,使吴国正变换将帅,从而造成覆没。
预处分既定,乃启请伐吴之期。
杜预安排妥当后,就奏请讨伐吴国的日期。
帝报待明年方欲大举,预表陈至计曰: 自闰月以来,贼但敕严,下无兵上。
皇帝答覆说等明年方能大规模行动,杜预上表陈述上策说: 自闰月以来,敌军衹是警戒,下游没有兵员上调。
以理势推之,贼之穷计,力不两完,必先护上流,勤保夏口以东,以延视息,无缘多兵西上,空其国都。
以情理形势推论,敌人兵力缺乏,在力量不能保全两头时,必定先保护上流,尽力保护流以束,来苟且偷生,不会大规模派兵西进,使国都空虚。
而陛下过听,便用委弃大计,纵敌患生。
而陛下误听,于是弃置大计,放纵敌患。
此诚国之远图,使举而有败,勿举可也。
伐吴的确是国家的长远之计,假如行动会导致失败,可以不行动。
事为之制,务从完牢。
攻吴的方针,是务求稳妥。
若或有成,则开太平之基;不成,不过费损日月之间,何惜而不一试之!
如果一旦成功,就能开创太平的基业;不能成功,不过耗费一些时间,为什么不试一试呢!
若当须后年,天时人事不得如常,臣恐其更难也。
假如等到后年,天时人事不会不变,我怕伐吴会更难了。
陛下宿议,分命臣等随界分进,其所禁持,东西同符,万安之举,未有倾败之虑。
陛下先前的意见,是分别命令我们在自己镇守的疆界分头进军,对军队的约束,东西符节相同,这是万全之计,没有失败的忧虑。
臣心实了,不敢以暧昧之见自取后累。
我心中确实了解,不敢用模糊不清的见解自找麻烦。
惟陛下察之。
请陛下考虑。
预旬月之中又上表曰: 羊祜与朝臣多不同,不先博画而密与陛下共施此计,故益令多异。
杜预十几天后又上表说: 羊祜与朝廷大臣多有不同,不先广为谋划而秘密地和陛下共同施行这一计谋,因而更招致不同意见。
凡事当以利害相较,今此举十有八九利,其一二止于无功耳。
凡事应当比较利害,如今这一行动十有八九有利,其余一二也不过无功罢了。
其言破败之形亦不可得,直是计不出已,功不在身,各耻其前言,故守之也。
那些说到破败的情形也是不可能的,衹不过因为计谋不是出自自己,功劳不在自身,各以自己先前的言论为耻,所以坚持己见。
自顷朝廷事无大小,异意锋起,虽人心不同,亦由恃恩不虑后难,故轻相同异也。
近来朝廷不论大事小事,都有不同意见,虽然因为人心不同,也因为自恃恩宠不考虑后果,于是轻易发表相同或相反的意见。
昔汉宣帝议赵充国所上,事效之后,诘责诸议者,皆叩头而谢,以塞异端也。
过去漠宣帝评议赵充国的上疏,事情应验以后,责问那些持异议的人,都叩头谢罪,以此来堵塞异端。
自秋已来,讨贼之形颇露。
自从秋天以来,讨伐敌人的形势已经初步显露。
若今中止,孙皓怖而生计,或徙都武昌,更完修江南诸城,远其居人,城不可攻,野无所掠,积大船于夏口,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。
如果现在中止,孙皓因为害怕而出计谋,或许迁都到武昌,进一步完善修筑江南各城,把居民迁到远方,城攻不破,田野没东西可以掠夺,在夏口蓄积大船,那么明年的计划或许会落空。
时帝与中书令张华围棋,而预表适至。
当时皇帝正和中书令张华下围棋,而杜预的上表恰好送到。
华推枰敛手曰: 陛下圣明神武,朝野清晏,国富兵强,号令如一,吴主荒淫骄虐,诛杀贤能,当今讨之,可不劳而定。
张华推开棋盘拱手说: 陛下圣明神武,朝廷内外清平,国家富裕兵力强大,号令如一。吴国国君荒淫暴虐。诛杀贤能,现在伐吴,可以不费力就能成事。
帝乃许之。
皇帝于是答应。
预以太康元年正月,陈兵于江陵,遣参军樊显、尹林、邓圭、襄阳太守周奇等率众循江西上,授以节度,旬日之间,累克城邑,皆如预策焉。
杜预在太康元年正月,在江陵陈兵,派遣参军樊显、尹林、邓圭、襄阳太守周奇等人率领军队沿辽西上,授予节制调度权,十天之间,连续攻克城邑,都如同杜预的预料。
又遣牙门管定、周旨、伍巢等率奇兵八百,泛舟夜渡,以袭乐乡,多张旗帜,起火巴山,出于要害之地,以夺贼心。
又派遣牙门管室、且置、鱼垦等人率领奇兵八百人,以船夜渡,袭击乐乡,多竖旗帜,在巴山点火,在要害的地方活动,来涣散敌人的信心。
吴都督孙歆震恐,与伍延书曰: 北来诸军,乃飞渡江也。
吴都督孙歆极为恐慌,给伍延写信说: 北方来的各路军队,是飞过江来的。
吴之男女降者者万余口,旨、巢等伏兵乐乡城外。
吴国的男女投降的有一万多人,旦置、互甚等人把军队埋伏在銮翅城外。
歆遣军出距王浚,大败而还。
茎逖派军队出战王浚,大败回城。
旨等发伏兵,随歆军而入,歆不觉,直至帐下,虏歆而还。
周旨等人的伏兵,跟随逐逖的军队入城,逊逖没发觉,直到军帐下,俘虏了彊歆回来。
故军中为之谣曰: 以计代战一当万。
因此军中传出歌谣说: 用计诏吏代替打仗以一当万。
于是进逼江陵。
于是进逼江陵。
吴督将伍延伪请降而列兵登陴,预攻克之。
吴国督将鱼王假装投降而陈列军队登上城墙,杜预攻克。
既平上流,于是沅湘以南,至于交广,吴之州郡皆望风归命,奉送印绶,预仗节称诏而绥抚之。
平定上游以后,沅湘以南,直到交广,吴国的州郡都望风而降,奉送印绶,杜预持符节以皇命安抚他们。
凡所斩及生获吴都督、监军十四,牙门、郡守百二十余人。
斩杀及活捉吴都督、监军十四人,牙门、郡守一百二十多人。
又因兵威,徙将士屯戍之家以实江北,南郡故地各树之长吏,荆土肃然,吴人赴者如归矣。
又凭仗军威,迁徙将士及屯田戍守之家充实江北,南郡过去的地方各设置长吏,荆地整肃,吴人来投奔的如同回家一样。
王浚先列上得孙歆头,预后生送歆,洛中以为大笑。
王辽先报上他得到的逊逖的头颅,而丝玺后送来活的孙歆,洛阳中把逭当为大笑话。
时众军会议,或曰: 百年之寇,未可尽克。
当时众将集中商议,有人说: 百年的敌寇,不能彻底攻克。
今向暑,水潦方降,疾疫将起,宜俟来冬,更为大举。
现在快到暑天了,雨水正多,疾病瘟疫将发生,应该等到冬天,再大行动。
预曰: 昔乐毅藉济西一战以并强齐,今兵威已振,譬如破竹,数节之后,皆迎刃而解,无复著手处也。
杜预说: 过去凿塑凭藉渣西一仗就吞并了强大的齐国,如今军威已经振奋,势如破竹,几节之后,全都迎刃而解,不再有费力的地方了。
遂指授群帅,径造秣陵。
于是指令群帅,直奔拯堕。
所过城邑,莫不束手。
所经过的城邑,没有不放弃抵抗的。
议者乃以书谢之。
持异议的人于是写信谢罪。
孙皓既平,振旅凯入,以功进爵当阳县侯,增邑并前九千六百户,封子耽为亭侯,千户,赐绢八千匹。
被平定以后,振军凯旋,因有功进升爵位为当阳县侯,增加封邑加上以前的共九千六百户,封儿子杜耽为亭侯,千户,赐绢八千匹。
初,攻江陵,吴人知预病瘿,惮其智计,以瓠系狗颈示之,每大树似瘿,辄斫使白,题曰: 杜预颈。
当初,攻打江陵,吴人知道杜预颈上长有瘤子,怕他的谋略,把瓠绑在狗脖子上展示。每当大树艮了像瘤子的东西,就砍下去露出白色,写上 杜预颈 。
及城平,尽捕杀之。
等到攻下城,把那些人全部捕杀。
预既还镇,累陈家世吏职,武非其功,请退。
杜预返回任所后,屡次陈述自己的家世官职,说武职不是他的擅长,请求退职。
不许。
皇上不准许。
预以天下虽安,忘战必危,勤于讲武,修立泮宫,江汉怀德,化被万里。
杜预认为天下虽然安定,但忘了战争必定危险;于是努力讲授武备,建立学堂,江汉怀其恩德,教化影响到四面八方。
攻破山夷,错置屯营,分据要害之地,以固维持之势。
攻破山夷,设置军屯营地,分别占据要害之地,稳固维持局势。
又修邵信臣遗迹,激用淯诸水以浸原田万余顷,分疆刊石,使有定分,公私同利。
又修建邵信臣遗迹,阻遏溃、清几条河水来浇灌万余顷良田,划分田界刻石碑,使有规定,公私同时得利。
众庶赖之,号曰 杜父 。
百姓信赖他,称他为 杜父 。
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千数百里,北无通路。
旧水道仅有沔汉通往江陵一千几百里,向北没有通路。
又巴丘湖,沅湘之会,表里山川,实为险固,荆蛮之所恃也。
巴丘湖,沅湘交会的地方,内外有山川,确实险固,正是荆蛮所凭仗的。
预乃开杨口,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,内泻长江之险,外通零桂之漕。
杜预开杨,从夏水到巴陵一千多里,对内泻除长江水险,对外沟通零桂的漕运。
南土歌之曰: 后世无叛由杜翁,孰识智名与勇功。
南方歌颂他说: 后世没有叛乱因杜翁,谁能清楚智名与勇功。
预公家之事,知无不为。
杜预对公家的事,知道的就没有不去做的。
凡所兴造,必考度始终,鲜有败事。
凡所兴建制定的,必定从头到尾考察,很少有失误。
或讥其意碎者,预曰: 禹稷之功,期于济世,所庶几也。
有人讥讽他用心细碎,杜预说: 禹稷的功业,是希望救世,我做的也差不多。
预好为后世名,常言 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 ,刻石为二碑,纪其勋绩,一沈万山之下,一立岘山之上,曰: 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!
杜预看重在后世留名,常说 高岸可以成为峡谷,深谷可以成为山陵 ,刻两块石碑,记载他的功绩,一块沉到万山之下,一块立在岘山之上,说: 谁知以后不会成为山陵深谷呢!
预身不跨马,射不穿札,而每任大事,辄居将率之列。
杜预行不骑马,射不透甲,而每逢大事,就立身于将帅之列。
结交接物,恭而有礼,问无所隐,诲人不倦,敏于事而慎于言。
与人结交,恭敬有礼,问他事情无所隐瞒,诲人不倦,做事机敏而说话谨慎。
既立功之后,从容无事,乃耽思经籍,为《春秋左氏经传集解》。
立功以后,从容无事,于是沉溺于经籍,作《春秋左氏经传集解》。
又参考众家谱第,谓之《释例》。
又参考各家谱系,作《释例》。
又作《盟会图》、《春秋长历》,备成一家之学,比老乃成。
又作《盟会图》、《春秋长历》,形成一家之学,快老了才完成。
又撰《女记赞》。
又撰《女记赞》。
当时论者谓预文义质直,世人未之重,唯秘书监挚虞赏之,曰: 左丘明本为《春秋》作传,而《左传》遂自孤行,《释例》本为《传》设,而所发明何但《左传》,故亦孤行。
当时评论的人说杜预的文义直率无华,世人未能看重,衹有秘书监挚虞赞赏,说: 左丘明本来是为《春秋》作传,而《左传》于是单独行于世。《释例》本来是为《传》撰写的,而所发挥阐明的岂止《左传》,因此也独行于世。
时王济解相马,又甚爱之,而和峤颇聚敛,预常称 济有马癖,峤有钱癖 。
当时王迺懂得相马,又很爱马,而扭岖很能聚敛钱财,拄预常说 王渣有马癖,扭妪有钱癖 。
武帝闻之,谓预曰: 卿有何癖?
亘适听说后,对拄预说: 你有何癖?
对曰: 臣有《左传》癖。
回答说: 我有《左传》癖。
预在镇,数饷遗洛中贵要。
杜预在镇,多次馋赠洛阳的权贵要人。
或问其故,预曰: 吾但恐为害,不求益也。
有人间他原因,杜预说: 我怕他们坏事,不求得到好处。
预初在荆州,因宴集,醉卧斋中。
杜预初到荆州,因为宴会,醉倒在屋中。
外人闻呕吐声,窃窥于户,止见一大蛇垂头而吐。
外边的人听到呕吐声,偷偷向屋裹窥探,看到一条大蛇低头而吐。
闻者异之。
听说的人觉得怪异。
其后征为司隶校尉,加位特进,行次邓县而卒,时年六十三。
其后被征为司隶校尉,加位特进,出行到邓县时死去,时年六十三岁。
帝甚嗟悼,追赠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成。
皇帝很是感叹悼念,追赠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谧号成。
预先为遗令曰: 古不合葬,明于终始之理,同于无有也。
杜预事先立下遗嘱说: 古代不合葬,明白始终的道理,如同从有到无。
中古圣人改而合之,盖以别合无在,更缘生以示教也。
中古的圣人改为合葬,大概因为不在于别葬合葬,是凭藉活着的人来显示教化罢了。
自此以来,大人君子或合或否,未能知生,安能知死,故各以己意所欲也。
从那以后,大人君子或合葬或别葬,不能知道生,怎么能知道死,因而各自按自己的心意。
吾往为台郎,尝以公事使过密县之邢山。
我过去作台郎时,曾经因为公事路过密县的邢山。
山上有冢,问耕父,云是郑大夫祭仲,或云子产之冢也,遂率从者祭而观焉。
山上有坟,问农夫,说是郑大夫祭仲,或说是子产的坟,于是率随从的人祭奠观看。
其造冢居山之顶,四望周达,连山体南北之正而邪东北,向新郑城,意不忘本也。
坟建造在山顶上,四面视野开阔,连接山体南北的正中而偏向东北,对着新郑城,表示不忘本。
其隧道唯塞其后而空其前,不填之,示藏无珍宝,不取于重深也。
隧道堵住坟后而空着前面,不填土,表示墓中没有珍宝,不采取深埋的方法。
山多美石不用,必集洧水自然之石以为冢藏,贵不劳工巧,而此石不入世用也。
山上多有好看的石料而不用,一定要采集洧水自然之石来砌坟墓,用意是不耗费人工,而这些石料世间没有用处。
君子尚其有情,小人无利可动,历千载无毁,俭之致也。
君子称道这坟墓有情义,小人又无利可图,历经千年没有被毁坏,这是由于薄葬的缘故。
吾去春入朝,因郭氏丧亡,缘陪陵旧义,自表营洛阳城东首阳之南为将来兆域。
我去年春天入朝,因为郭氏丧亡,根据陪陵的旧章程,自己上表营建洛阳城束首阳以南为将来的墓地。
而所得地中有小山,上无旧冢。
而所得到的地域正中有小山,上边没有旧坟。
其高显虽未足比邢山,然东奉二陵,西瞻宫阙,南观伊洛,北望夷叔,旷然远览,情之所安也。
它的高大虽然比不上邢山,然而东近二陵,西可以看到宫阙,南面可以看到伊水洛水,北面可以望见伯夷叔齐,地方空旷视野开阔,是安卧之地。
故遂表树开道,为一定之制,至时皆用洛水圆石,开遂道南向,仪制取法于郑大夫,欲以俭自完耳。
因而就植树开道,按一定的制度营建。到时全部用洛水的圆石,开隧道向南,礼制模仿郑大夫,希望用薄葬来自我完善。
棺器小敛之事,皆当称此。
棺器小殓等事宜,都应与此相称。
子孙一以遵之。
子孙完全遵从遗嘱。
子锡嗣。
儿子丝望继嗣。
锡字世嘏。
杜锡字世嘏。
少有盛名,起家长沙王乂文学,累迁太子中舍人。
年少时有名望,最初做官是长沙王义的文学,渐次迁升为太子中舍人。
性亮直忠烈,屡谏愍怀太子,言辞恳切,太子患之。
性情耿直忠烈,多次劝谏愍怀太子,言辞恳切,太子感到忧虑。
后置针著锡常所坐处氈中,刺之流血。
后来在杜锡常坐处的毛毡中放了针,把杜锡刺出了血。
他日,太子问锡: 向著何事?
过后,太子问杜锡: 近来你在做什么事?
锡对: 醉不知。
杜锡回答说: 喝醉了不知道。
太子诘之曰: 君喜责人,何自作过也。
太子追问说: 你喜欢苛求别人,怎么自己也作错事呢。
后转卫将军长史。
后来转任卫将军长史。
赵王伦篡位,以为治书御史。
赵王伦篡位,任他为治书御史。
孙秀求交于锡,而锡拒之,秀虽衔之,惮其名高,不敢害也。
孙秀请求和杜锡交往,而杜锡拒绝了他,孙秀虽然怨恨,但怕他名望高,不敢加害于他。
惠帝反政,迁吏部郎、城阳太守,不拜,仍迁尚书左丞。
惠帝复位,升杜锡为吏部郎、城阳太守,不接受,改为尚书左丞。
年四十八卒,赠散骑常侍。
四十八岁去世,追赠散骑常侍。
子乂嗣,在《外戚传》。
儿子杜义继嗣,见《外戚传》。
史臣曰:泰始之际,人祇呈贶,羊公起平吴之策,其见天地之心焉。
史臣曰:泰始年间,人与神奉献赐与,羊公提出平定吴国之策,由此可见天地之心。
昔齐有黔夫,燕人祭北门之鬼;赵有李牧,秦王罢东并之势。
过去齐国有黔夫,燕人在北门祭鬼;赵国有李牧,秦王停止了向东吞并的势头。
桑枝不竞,瓜润空惭。
以德报怨,消除旧恨。
垂大信于南服,倾吴人于汉渚,江衢如砥,襁袂同归。
在南方显示诚信,在汉水边倾倒了吴人,江南平定,男女老幼一同归心。
而在乎成功弗居,幅巾穷巷,落落焉其有风飚者也。
至于成功而不居功,系幅巾居穷巷,是个落落大方有气量的人。
杜预不有生知,用之则习,振长策而攻取,兼儒风而转战。
杜预不是生而知之,用时就学,挥鞭攻城取邑,有儒将之风而转战。
孔门称四,则仰止其三;《春秋》有五,而独擅其一,不其优欤!
孔门称道四大弟子,而杜预崇敬其中三人;《春秋》分为五家,而杜预擅长其中一家,难道不优秀吗!
夫三年之丧,云无贵贱。
三年的丧礼,不分贵贱。
轻纤夺于在位,可以兴嗟;既葬释于储君,何其斯酷。
地位低微的超过在位的,令人感叹;下葬后太子就除去丧服,也太残酷了。
徇以苟合,不求其正,以当代之元良,为诸侯之庶子,檀弓习于变礼者也,杜预其有焉。
随便顺从,不求正道,把当代最杰出的人,当作诸侯的庶子,檀弓学习变通礼仪的情况,杜预也有吧。
赞曰:汉池西险,吴江左回。
赞曰:选水险阻,呈江回漩。
羊公恩信,百万归来。
芝茧恩惠信义,百万人归顺。
昔之誓旅,怀经罕素。
誓师出征,不求爵位。
元凯文场,称为武库。
杜预在文坛,可以称作无所不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