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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六

昔颛顼氏有三子,死而为疫鬼:一居江水,为疟鬼;一居若水,为魍魉鬼;一居人宫室,善惊人小儿,为小鬼。

从前,颛顼氏有三个儿子,死后都成了使人生病的恶鬼:一个居住在长江里,是传播疟疾的疟鬼,一个居住在若水中,是魍魉鬼;一个居住在人们的屋子里,善于惊吓小孩,是小鬼。

于是正岁,命方相氏帅肆傩以驱疫鬼。

于是帝王在正月里命令方相氏举行庙会,来驱赶传播疾病的恶鬼。

挽歌者,丧家之乐,执绋者相和之声也。

挽歌,是丧家的音乐,是手握牵引灵车绳索的人一起合唱的歌。

挽歌辞有薤露,蒿里二章。汉田横门人作。

挽歌的歌辞有《薤露》、《蒿里》二章,是汉代田横的门客写的。

横自杀,门人伤之,悲歌,言:人如薤上露,易稀灭;亦谓人死,精魂归于蒿里。

当时田横自杀,门客哀悼他,就悲哀地唱起来了。歌辞的意思是说人就象薤上的露水,容易晒干灭亡,又以为人死了灵魂回归到泰山南边的蒿里。

故有二章。

所以有这两章。

阮瞻,字千里,素执无鬼论。物莫能难。

阮瞻,字千里,一向持无鬼论,没有人能难倒他。

每自谓,此理足以辨正幽明。

他经常自吹这种理论足够用来辨别纠正有关阴间和阳间的错误说法。

忽有客通名诣瞻,寒温毕,聊谈名理。

忽然有一个客人通报了姓名来拜见阮瞻,寒暄完毕,聊且辩论起事物的是非、道理。

客甚有才辨,瞻与之言,良久,及鬼神之事,反复甚苦。

那客人很有口才,阮瞻和他谈了好久,讲到有关鬼神的事情,折腾得很苦。

客遂屈,乃作色曰: 鬼神,古今圣贤所共传,君何得独言无?

结果那客人理屈词穷了,却板起面孔说: 鬼神是古今圣人贤士都传扬的,您怎么能标新立异偏要说没有呢?

即仆便是鬼。

就拿我来说,便是个鬼。

于是变为异形,须臾消灭。

于是客人就变成鬼样,一会儿便消失了。

瞻默然,意色太恶。

阮瞻沉默了,心情面色很不好。

岁余,病卒。

过了一年多,他就病死了。

吴兴施续为寻阳督,能言论,有门生亦有理意,常秉无鬼论。

吴兴郡的施续,是寻阳郡的大将,善于言谈议论。他有个学生,也很有论列是非的学识,曾经持无鬼论。

忽有一黑衣白袷客来,与共语,遂及鬼神。

忽然有一个身穿黑衣白领的客人来和他一起谈论,于是就谈到鬼神的事。

移日,客辞屈。乃曰: 君辞巧,理不足。

太阳歪西了,那客人理屈辞穷了,就说: 您很会说,但理由却不充分。

仆即是鬼。

我就是鬼,您凭什么说没有呢?

何以云无;问: 鬼何以来?

学生问: 你这鬼为什么而来?

答曰: 受使来取君。期尽明日食时。

鬼回答说: 我受到委派来抓您,时间最后只能拖到明天吃饭的时候。

门生请乞,酸苦,鬼问: 有人似君者否?

这学生苦苦哀求。鬼便问道: 是否有人长得象您?

门生云: 施续帐下都督,与仆相似。

学生说: 施续手下有个都督,和我长得很相象。

便与俱往,与都督对坐;鬼手中出一铁凿,可尺余,安着都督头,便举椎打之。

学生便带着鬼一起去了,和都督面对面坐着。鬼的手里拿出一把铁凿子,大约有一尺多长,把它安放在都督的头上后,便举起捶子打这铁凿。

都督云: 头觉微痛。

都督说: 我头上感到稍微有点疼痛。

向来转剧,食顷,便亡。

接着疼痛加剧,一顿饭的工夫就死了。

蒋济,字子通,楚国平阿人也,仕魏,为领军将军。

蒋济,字子通,楚国平阿县人。他在魏国做官,任领军将军。

其妇梦见亡儿,涕泣曰: 死生异路,我生时为卿相子孙,今在地下,为泰山伍伯,憔悴困苦,不可复言。

他妻子梦见死去的儿子哭着对她说: 死和生真是两个世界。我活着的时候是将相的子孙,现在在阴间却只是个泰山县的差役,劳累困苦,不能再说了。

今太庙西讴士孙阿见召为泰山令,愿母为白侯,属阿,令转我得乐处。

现在太庙西边的歌手孙阿,被任命为泰山县令,希望母亲替我去告许当昌陵亭侯的父亲,让他去嘱托孙阿,叫孙阿把我调到快乐的地方。

言讫,母忽然惊寤。

说完,母亲忽然惊醒了。

明日以白济。济曰: 梦为虚耳,不足怪也。

第二天他母亲把这梦告诉了蒋济,蒋济说: 梦都是空的,不值得大惊小怪。

日暮,复梦曰: 我来迎新君,止在庙下未发之顷,暂得来归。

到了晚上,母亲又梦见儿子说: 我来迎接新任的县令孙阿,在太庙里歇息。现在趁还没出发之际,暂时可以回来一下。

新君,明日日中当发。临发多事,不复得归。

新任的县令明天中午要出发了,到出发的时候事情烦多,我不能再回来了。

永辞于此。

所以和您就此永别了。

侯气强难感悟,故自诉于母,愿重启侯:何惜不一试验之?

父亲脾气倔强,很难使他醒悟,所以我独自向您母亲诉说。希望您再去开导开导父亲,为什么要这样吝啬时间不去孙阿那里验证一下呢?

遂道阿之形状言甚备悉。

于是就描述了孙阿的形状,他对孙阿的描述非常详尽。

天明,母重启济: 虽云梦不足怪,此何太适适,亦何惜不一验之?

天亮后,母亲又劝导蒋济: 虽然说梦里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,但这个梦为什么会这样巧合?

济乃遗人诣太庙下,推问孙阿,果得之,形状证验,悉如儿言。

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吝啬时间不去孙阿那里验证一下呢? 蒋济就派人到太庙边上去打听查询孙阿,果然找到了他,验看他的长相,都和儿子说的一样。

济涕泣曰: 几负吾儿。

蒋济痛哭流涕他说: 我差一点辜负了我的儿子啊!

于是乃见孙阿,具语其事。

于是蒋济就召见了孙阿,详细地叙述了这件事情。

阿不惧当死,而喜得为泰山令,惟恐济言不信也,曰: 若如节下言,阿之愿也。

孙阿并不怕自己将要死去,反而为自己能做泰山县令而感到高兴,他只怕蒋济的话不确实,所以说: 如果正象将军所说的那样,实在是我的愿望啊。

不知贤子欲得何职?

不知道贤子想得到什么官职?

济曰: 随地下乐者与之。 阿曰: 辄当奉教。

蒋济说: 随便把什么阴间的美差给他就行了。

乃厚赏之。

孙阿说: 我立即就按您的吩咐去办。

言讫,遣还。

蒋济就优厚地奖赏了他。说完,就打发孙阿回去。

济欲速知其验,从领军门至庙下,十步安一人,以传消息。

蒋济想快一点知道这事的结果,便从他的领军将军府门直到太庙边,每十步安置一个人,用来传递消息。

辰时,传阿心痛;已时,传阿剧;日中,传阿亡。

上午八点钟左右,传言说孙阿心口疼痛,十点钟左右传言说孙阿的心痛加剧,到中午传言说孙阿死了。

济曰: 虽哀吾儿之不幸,且喜亡者有知。

蒋济说: 我虽然伤心我儿子的不幸,但也为他死后还有知觉而感到高兴。

后月余,儿复来,语母曰: 已得转为录事矣,

过了一个多月,儿子又来托梦了,他告诉母亲说: 我已经调任录事参军了。

汉,不其县,有孤竹城,古孤竹君之国也,灵帝光和元年,辽西人见辽水中有浮棺,欲斫破之;棺中人语曰: 我是伯夷之弟,孤竹君也。

汉代不其县内有座孤竹城,它是古代孤竹君的封国。汉灵帝光和元年,辽西郡的人看见辽河中漂浮着一口棺材,想要砍破它。棺村里的人对他们说: 我是伯夷的弟弟孤竹君。

海水坏我棺椁,是以漂流。

海水冲坏了我的棺材外套,因此我漂流在辽河中。

汝斫我何为?

你们砍我的棺材又是为了什么呢?

人惧,不敢斫。因为立庙祠祀。

人们害怕了,不敢再砍它了,因而给孤竹君建造了庙宇并祭祀他。

吏民有欲发视者,皆无病而死。

官吏百姓之中有想打开棺材看一下孤竹君的,都没有生病便死了。

温序,字公次,太原祈人也,任护军校尉,行部至陇西,为隗嚣将所劫,欲生降之。

温序,字公次,太原郡祁县人氏,任护军校尉。有一次,他巡视部属来到陇西郡,被隗嚣的部将劫持,这些强盗想要他投降。

序大怒,以节挝杀人,贼趋,欲杀序。荀宇止之曰: 义士欲死节。

温序十分愤怒,使用符节击杀他们。强盗们奔上去想杀死温序,荀宇阻止他们说: 有节操的人要为气节而死。

赐剑,令自裁。

说完就赐给温序一把宝剑,叫他自杀。

序受剑,衔须着口中,叹曰: 则令须污土。

温序接过剑,把胡须衔在嘴里,叹息说: 别让泥土把我的胡须搞脏了。

遂伏剑死。

于是就拿起剑自刎而死。

更始怜之,送葬到洛阳城旁,为筑冢。

皇帝爱怜他,把他的尸体送到洛阳城边埋葬了,并给他修筑了坟墓。

长子寿,为印平侯,梦序告之曰 久客思乡。

他的大儿子温寿,是印平侯,曾梦见温序告诉他说: 我长时间呆在外地,十分想念家乡。

寿即弃官,上书乞骸骨,归葬。帝许之。

温寿就辞去了官职,上书乞求将父亲的尸骨迁葬到老家去,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。

汉,南阳文颖,字叔长,建安中为甘陵府丞,过界止宿,夜三鼓时,梦见一人跪前曰: 昔我先人,葬我于此,水来湍墓,棺木溺,渍水处半,然无以自温。

汉代南阳郡人文颖,字叔长,建安年间任甘陵府丞。有一次他路过边界停下来过夜,半夜三更时分,梦见一个人跪在面前说: 过去我的父亲把我埋葬在这里,但是河水流过来涌进了我的坟墓,我的棺材被淹了,有一半老泡在水里,而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自己取暖。

闻君在此,故来相依,欲屈明日暂住须臾,幸为相迁高燥处。

听见您来到这儿,所以来依靠您。想委屈您明天暂时停留片刻,希望您把棺材搬迁到高爽干燥的地方去。

鬼披衣示颖,而皆沾湿。

这个说话的鬼还揭开衣裳给文颖看,的确都浸湿了。

颖心怆然,即寤。

文颖心里感到很凄凉,当即醒了过来,就把这梦告诉了身边的人。

语诸左右。曰: 梦为虚耳亦何足怪。

身边人说: 梦都是空的,哪里值得您大惊小怪的?

颖乃还眠向寐处,梦见谓颖曰: 我以穷苦告君,奈何不相愍悼乎?

文颖就又睡了。他一睡着便又梦见了这个鬼,对文颖说: 我把我的困苦告诉了您,怎么不哀怜我呢?

颖梦中问曰: 子为谁?

文颖在梦中问道: 您是谁?

对曰: 吾本赵人,今属汪芒氏之神。

鬼回答说: 我本来是赵国人,今天属于汪芒国的神管辖。

颖曰: 子棺今何所在?

文颖说: 您的棺材现在在什么地方?

对曰: 近在君帐北十数步水侧枯杨树下,即是吾也。

鬼回答说: 很近,就在您帐篷北边十几步,河边枯杨树下面,就是我的棺材。

天将明,不复得见,君必念之。 颖答曰: 喏!

天就要亮了,我不能再见到您了,您一定要把这事放在心上。 文颖回答说: 好的。

忽然便寤。

一下子就又醒了。

天明,可发,颖曰: 虽曰梦不足怪,此何太适。

天亮以后该出发了,文颖说: 虽然说梦里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,但这个梦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白白?

左右曰: 亦何惜须臾,不验之耶?

他身边的人说: 你为什么要吝啬这一点点时间,不去验证一下呢?

颖即起,率十数人将导顺水上,果得一枯杨,曰: 是矣。

文颖便立即起身,率领了十几个人,带着他们顺着河流向上走,果然发现一棵干枯的杨树,便说: 就是这个地方了。

掘其下,未几,果得棺。

于是挖掘杨树底下,没有多少工夫,果然发现了棺材。

棺甚朽坏,没半水中。

棺材已腐烂得很厉害,有一半浸在水中。

颖谓左右曰: 向闻于人,谓之虚矣;世俗所传,不可无验。

文颖对身边的人说: 昨晚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们,你们都说梦是空的。其实,社会上流传的东西,是不可能没有验证的。

为移其棺,葬之而去。

这鬼的托梦便是个很好的说明啊。

汉,九江何敞,为交州刺史,行部到苍梧郡高安县,暮宿鹄奔亭,夜犹未半,有一女从楼下出,呼曰: 妾姓苏,名娥,字始珠,本居广信县修里人。

于是就为这个鬼搬迁了棺材,埋葬好了才动身赶路。汉朝九江郡人氏何敞任交州刺史时,有一次视察部属来到苍梧郡高要县,夜里留宿在鹄奔亭。还没有到半夜,便有一个女子从楼下走出来,呼冤叫屈地对他说: 我姓苏,名娥,字始珠,本来居住在广信县,是修里人氏。

早失父母,又无兄弟,嫁与同县施氏,薄命夫死,有杂缯帛百二十疋,及婢一人,名致富,妾孤穷羸弱,不能自振;欲之傍县卖缯,从同县男子王伯赁牛车一乘,直钱万二千,载妾幷缯,令致富执辔,乃以前年四月十日到此亭外。

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,又没有哥哥弟弟,嫁给了本县的施家,也是我的命薄,丈夫又死了,但还有各种各样的丝织品一百二十匹,以及一名叫致富的婢女。我孤苦零丁,无依无靠,身体又瘦弱,不能自谋生计,所以想到邻县去卖掉这些丝织品。于是从本县的一个男人王伯那里租了一辆牛车,那牛车值一万二千文钱,载了我和丝织品,叫致富牵了缰绳驾车,就在前年四月十日,来到这鹄奔亭外面。

于时日已向暮,行人断绝,不敢复进,因即留止,致富暴得腹痛。

当时太阳已快下山,路上都没人了,我不敢再前进,便到这里留宿。致富突然腹痛,我便到亭长的住处去讨一点茶水和火种。

妾之亭长舍乞浆,取火,亭长龚寿,操戈持戟,来至车旁,问妾曰: 夫人从何所来车上所载何物?

那亭长龚寿,却手拿戈戟,来到车边,问我说: 夫人从什么地方来?

丈夫安在?

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?丈夫在哪里?

何故独行?

为什么单独一个人赶路?

妾应曰: 何劳问之?

我回答说: 何必劳驾你问这些事情?

寿因持妾臂曰: 少年爱有色,冀可乐也。

龚寿竟抓住我的胳膊说: 小伙子喜欢漂亮的姑娘,希望你能让我乐一下。

妾惧怖不从,寿即持刀刺胁下一创,立死。

我十分害怕,不肯依从他。龚寿便拿起刀刺我的肋下,一刀刺进来我就马上死了。

又刺致富,亦死。

他又刺致富,致富也死了。

寿掘楼下,合埋妾在下,婢在上,取财物去。

龚寿在楼下挖了坑,把我们合埋在里边,我在底下,我的婢女致富在上面。

杀牛,烧车,车缸及牛骨,贮亭东空井中。

他取走了财物,杀了牛,烧了车,车轴上的铁和牛骨,都藏在这亭楼东边的空井里。

妾既冤死,痛感皇天,无所告诉,故来自归于明使君。

我虽然冤屈而死,但痛切地感到天高皇帝远,实在没有地方去控告申诉,所以便亲自来投诉给您这贤明的刺史。

敞曰: 今欲发出汝尸,以何为验?

何敞说: 我现在想挖出你的尸体,用什么来证明那是你的尸体呢?

女曰: 妾上下着白衣,青丝履,犹未朽也,愿访乡里,以骸骨归死夫。

那女子说: 我上下身都穿着白色的衣服,脚上穿着青丝鞋,还没有腐烂。希望您以后能询问一下我的乡邻,把我的尸骨归葬到我死去的丈夫那里。

掘之,果然。

何敞叫人把尸体挖了出来,果然是这样。

敞乃驰还,遣吏捕捉,拷问,具服。

何敞于是赶着马回到自己的官府,派遣差役逮捕犯人,拷问审讯以后,犯人们都服了罪。

下广信县验问,与娥语合。

他又到广信县查问,也和苏娥说的话相合。

寿父母兄弟,悉捕系狱。

龚寿的父母兄弟,全部被逮捕入狱。

敞表寿,常律,杀人不至族诛,然寿为恶首,隐密数年,王法自所不免。

何敞给朝廷所写有关龚寿案的表文说: 按照通常的法律,杀人不致于全家被处死。但龚寿做了罪大恶极的事,家里人却隐瞒了好几年,王法自然不能让他们免受惩罚。

令鬼神诉者,千载无一,请皆斩之,以明鬼神,以助阴诛。

而且,让鬼神来申诉的事,千年也碰不上一次。所以我请求把他们都杀了,用来显扬鬼魂的神灵,用来赞助鬼魂对恶人的惩罚。

上报听之。

皇帝批复同意何敞的意见。

濡须口有大船,船覆在水中,水小时便出见,长老云: 是曹公船。

濡须口有一条大船,船身沉没在水中,水小的时候,它就露出来了。老人们说: 这是曹操的船。

尝有渔人,夜宿其旁,以船系之;但闻竽笛弦歌之音,又香气,非常。

曾经有一个渔夫,夜里停宿在它的旁边,把自己的船缚在这条大船上,只听见那船上传来吹奏竽笛、弹拨丝弦以及歌唱的声音,又有非同寻常的香气飘来。

渔人始得眠,梦人驱遣,云: 勿近官妓。

渔夫刚入睡,便梦见有人驱赶他说: 别靠近官家的歌妓。

相传云: 曹公载妓,船覆于此,至今在焉。

夏侯恺,字万仁,因生病而死了。他同族人的儿子苟奴,平素能看见鬼。

夏侯恺,字万仁,因病死、宗人儿苟奴,素见鬼,见恺数归,欲取马,幷病其妻,着平上帻,单衣,入坐生时西壁大床,就人觅茶饮。

他看见夏侯恺多次回家,想取走马,并为他的病妻担忧,他回家时戴着上部平如屋顶的帽子,穿着单衣,进屋坐在他在世时经常坐的西墙边的大床上,向人要茶喝。

诸仲务,一女,显姨,嫁为米元宗妻,产亡于家。

诸仲务有一个女儿叫显姨,嫁给米元宗做妻子,生小孩时死在家中。

俗闻,产亡者,以墨点面。

当时民间的风俗:生小孩而死的,要用墨点在脸上。

其母不忍,仲务密自点之,无人见者。

她母亲不忍心这样做,诸仲务就偷偷地自己去给女儿点墨,没有人看见他这样做。

元宗为始新县丞,梦其妻来,上床,分明见新白,面上有黑点。

米元宗任始新县丞,梦见他妻子来上床,分明看见她那刚用白粉化过妆的脸上有黑点。

晋世,新蔡王昭平,犊车在厅事上,夜,无故自入斋室中,触壁而出。

晋代新蔡县人王昭的小牛车停在官府的厅堂上,晚上,这车子却无缘无故地自己转动起来,闯进了官厅旁边的厢房中,撞破墙壁冲了出去。

后又数闻呼噪攻击之声,四面而来。

后来又多次听到呼喊喧闹以及攻打的声音从四面传来。

昭乃聚众设弓弩战斗之备,指声弓弩俱发,而鬼应声接矢数枚,皆倒入土中。

王昭就召集很多人,准备好弓箭等战斗武器,随着手指拉弦的声音,箭都射出去了,而鬼也随声挨了好几箭,都跌倒在泥土中。

吴,赤乌三年,句章民杨度,至余姚,夜行,有一少年,持琵琶,求寄载。度受之。

吴国赤乌三年,句章县百姓杨度到余姚去。他在夜里赶路,有一个拿着琵琶的少年要求搭车,杨度就让他上了车。

鼓琵琶数十曲,曲毕,乃吐舌,擘目,以怖度而去。

那少年弹琵琶弹了几十只曲子,弹完后,就吐出舌头瞪着眼睛来吓唬杨度,然后就走了。

复行二十里许,又见一老父,自云: 姓王,名戒。

又走了二十里左右,杨度又看见一个老人,自称姓王名戒。

因复载之。谓曰: 鬼工鼓琵琶,甚哀。

杨度又让他搭了车,还对他说: 鬼善于弹琵琶,弹得很悲哀。

戒曰: 我亦能鼓。

王戒说: 我也会弹。

即是向鬼。复擘眼,吐舌,度怖几死。

原来他就是刚才那个鬼,又瞪眼吐舌的,杨度吓得差一点死去。

琅琊秦巨伯,年六十,尝夜行,饮酒,道经蓬山庙,忽见其两孙迎之;扶持百余步,便捉伯颈着地,骂: 老奴!

琅邪郡人秦巨伯,六十岁了,曾经在夜里出去喝酒,路过蓬山庙的时候,忽然看见他的两个孙子来迎接他。但一个孙子搀扶着他才走了一百多步,便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在地,嘴里骂道: 老奴才!

汝某日捶我,我今当杀汝。

你某某天毒打了我,我今天要杀死你!

伯思,惟某时信捶此孙。

秦巨伯仔细想了想,那天的确打过这个孙子。

伯乃佯死,乃置伯去。

秦巨伯就装死,两个孙子便扔下秦巨伯走了。

伯归家,欲治两孙,两孙惊惋,叩头言: 为子孙宁可有此?

秦巨伯回到家中,想要处罚两个孙子。两个孙子又惊讶又惋惜,向他磕头说: 当子孙的,哪会有这种事呢?

恐是鬼魅,乞更试之。

恐怕是鬼魅作祟,求您再去试它一下。

伯意悟,数日,乃诈醉,行此庙间,复见两孙来扶持伯。

秦巨伯心中有点醒悟了。过了几天,他又假装喝醉了酒,来到这座庙前。又看见两个孙子来搀扶他。

伯乃急持,鬼动作不得;达家,乃是两人也。

秦巨伯连忙把他们紧紧挟住,鬼动弹不得。到家中一看,却是两个庙中的偶像。

伯着火炙之,腹背俱焦坼,出着庭中,夜皆亡去。

秦巨伯便点了火烤它们,它们的腹部、背部都被烤得枯焦裂开了,然后把它们提出去扔在院子中,到夜里它们便都逃跑了。

伯恨不得杀之,后月余,又佯酒醉,夜行,怀刃以去,家不知也,极夜不还,其孙恐又为此鬼所困,乃俱往迎伯,伯竟刺杀之。

秦巨伯后悔自己没能把它们杀了。一个多月后,秦巨伯又假装喝醉了酒在夜里外出,他怀里藏着刀离家,家里的人却不知道。夜深了他还没有回来,他的孙子怕他又被那鬼魅搞得走投无路,就一起去迎候秦巨伯,秦巨伯竟然把自己的两个孙子刺死了。

汉,武建元年,东莱人,姓池,家常作酒,一日,见三奇客,共持面饭至,索其酒饮。

汉代建武元年,东莱郡有个姓池的人,家里常常造酒。有一天,他看见三个奇怪的客人,一起拿着面和饭来到他家,向他要酒喝,喝完就走了。

饮竟而去。顷之,有人来,云: 见三鬼酣醉于林中。

一会儿,有一个人来,说他看见三个鬼醉倒在树林里。

吴先主杀武卫兵钱小小,形见大街,顾借赁人吴永,使永送书与街南庙,借木马二匹,以酒噀之,皆成好马,鞍勒俱全。

吴先主孙权杀死了武卫营中的小兵钱小小,钱死后却在大街上显出原形,并雇用佣工吴永派他送信给大街南端的庙宇,去借两匹木马。木马借来后,他用酒喷了一下,便都变成了好马,连鞍座和马笼头也都完备。

南阳宋定伯,年少时,夜行,逢鬼,问之。鬼言: 我是鬼。

南阳郡人氏宋定伯,还在他年轻的时候,一次在夜里走路时碰上了鬼。宋定伯问他,鬼说: 我是鬼。

鬼问: 汝复谁?

鬼问宋定伯: 你又是谁?

定伯诳之,言: 我亦鬼。

宋定伯欺骗他说: 我也是鬼。

鬼问: 欲至何所?

鬼问: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?

答曰: 欲至宛市。

宋定伯回答说: 想到宛县县城的市场上去。

鬼言: 我亦欲至宛市。

鬼说: 我也想到宛城的市场上去。

遂行。数里,鬼言: 步行太迟,可共递相担,何如?

于是宋定伯就和鬼一起走了几里路。鬼说: 步行太慢,我们可以互相合作,轮流掮着走,怎么样?

定伯曰: 大善。

宋定伯说: 那太好了。

鬼便先担定伯数里。

鬼就先掮着宋定伯走了几里。

鬼言: 卿太重,将非鬼也。

鬼说: 您太重,恐怕不是鬼吧?

定伯言: 我新鬼,故身重耳。

宋定伯说: 我是新鬼,所以身体才沉重。

定伯因复担鬼,鬼略无重。

接下来宋定伯也掮起了鬼,鬼一点儿也没有什么重量。

如是再三,定伯复言: 我新鬼,不知有何所畏忌?

他们就如此反复轮换掮着走。宋定伯又说: 我是新鬼,不知道鬼害怕什么?忌讳什么?

鬼答言: 惟不喜人唾。

鬼回答说: 只是不喜欢人的唾沫。

于是共行。

于是他们还是一起走着。

道遇水,定伯令鬼先渡,听之,了然无声音。

路上碰到了河,宋定伯叫鬼先渡,仔细听着那鬼渡河,一点声音也没有。

定伯自渡,漕漼作声。

宋定伯自己渡河时,水声嘈杂。

鬼复言: 何以有声?

鬼又说: 你渡河为什么有声音?

定伯曰: 新死,不习渡水故耳。

宋定伯说: 是我刚死,不熟练淌水过河的缘故吧。

勿怪吾也。

请你不要奇怪。

行欲至宛市,定伯便担鬼,着肩上,急执之。

快要到宛城的市场了,宋定伯便把鬼掮在肩上,紧紧地捏住他。

鬼大呼,声咋咋然,索下,不复听之。

鬼被捏得大声叫嚷,声音哇哇哇的,请求宋定伯把他放下来。

径至宛市中下着地,化为一羊,便卖之,恐其变化,唾之,得钱千五百,乃去。

宋定伯不再听他的,一直把他掮到宛城的市场上,才把他放下扔在地上,鬼却变成了一只羊,宋定伯就把这只羊卖了,怕它再有变化,便对它唾了些口水,得到了一千五百文钱就走了。

当时石崇有言: 定伯卖鬼,得钱千五。

当时石崇说过这样的话: 定伯卖鬼,得钱千五。

吴王夫差,小女,名曰紫玉,年十八,才貌俱美。

吴王夫差的小女儿名叫紫玉,年纪十八岁,才能和容貌都很出色。

童子韩重,年十九,有道术,女悦之,私交信问,许为之妻。

当时有个少年叫韩重,十九岁,有道术。紫玉爱上了他,私下派人给他送信,心许做他的妻子。

重学于齐,鲁之间,临去,属其父母使求婚。

韩重要到齐、鲁一带去求学。临走时,把这婚事托付给了自己的父母,让他们去求婚。

王怒、不与。

吴王很恼火,不肯把女儿嫁给韩重。

女玉结气死,葬阊门之外。

紫玉因此郁闷而死,埋葬在阊门的外边。

三年,重归,诘其父母;父母曰: 王大怒,玉结气死,已葬矣。

三年后韩重回到家中,问他的父母,父母说: 吴王非常恼火,紫玉也郁结而死,早已埋葬了。

重哭泣哀恸,具牲币往吊于墓前。

韩重痛哭流涕,十分悲哀,他准备了祭品礼物,去紫玉墓前悼念她。

玉魂从墓出,见重流涕,谓曰: 昔尔行之后,令二亲从王相求,度必克从大愿;不图别后遭命,奈何!

紫玉的灵魂从坟墓中走了出来,和韩重见面后,流着眼泪对韩重说: 过去你走了以后,你双亲向父王求婚,想必能成全我这终生大愿。没料到分别以后,遭到这样的命运,又有什么办法呢?

玉乃左顾,宛颈而歌曰: 南山有乌,北山张罗;乌既高飞,罗将奈何!

紫玉于是向左边掉过头去,弯着脖子唱道: 南山有只乌,北山张网罗。乌鸦已高飞,罗网没奈何!

意欲从君,谗言孔多。

本想嫁给您,坏话又太多。

悲结生疾,没命黄垆。

郁结生重病,没命葬黄土。

命之不造,冤如之何!

命运真不好,冤死又如何!

羽族之长,名为凤凰;一日失雄,三年感伤;虽有众鸟,不为匹双。

鸟类的大王,名字叫凤凰。一日失雄凤,三年多悲伤。虽有众鸟在,不愿配成双。

故见鄙姿,逢君辉光。

故显鄙陋身,迎您满面光。

身远心近,何当暂忘。

身远心相近,哪有一刻忘?

歌毕,歔欷流涕,要重还冢。

唱完后,紫玉抽泣流泪,邀请韩重一起回到坟墓里。

重曰: 死生异路,惧有尤愆,不敢承命。

韩重说: 死和生是两个世界。我怕有罪过,不敢接受你的邀请。

玉曰: 死生异路,吾亦知之;然今一别,永无后期。

紫玉说。 死和生是两个世界,我也知道这个道理。但是今天一分别,以后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了。

子将畏我为鬼而祸子乎?

您是怕我成了鬼而来祸害您吗?

欲诚所奉,宁不相信。

我是要真诚地把自己奉献给您,难道您不相信?

重感其言,送之还冢。

韩重被她的话感动了,就送她回到坟墓里去。

玉与之饮燕,留三日三夜,尽夫妇之礼。

紫玉置办了酒宴款待他,留他住了三天三夜,尽到了夫妻之间的札仪。

临出,取径寸明珠以送重曰: 既毁其名,又绝其愿,复何言哉!

韩重将要出坟墓时,紫玉拿了一颗直径一寸的明珠送给韩重,对他说: 父王既毁坏了我的名声,又断绝了我的心愿,还有什么话可说呢?

时节自爱。

季节交替气候变化时您要多加保重。

若至吾家,致敬大王。

如果去我家,请你代我向父王表示敬意。

重既出,遂诣王自说其事。

韩重出了坟墓,就去拜见吴王,主动叙述了这些事情。

王大怒曰: 吾女既死,而重造讹言,以玷秽亡灵,此不过发冢取物,托以鬼神。

吴王大发雷霆,说: 我女儿已经死了,你却制造谣言,来污辱死者的灵魂。这不过是你偷挖坟墓盗窃宝物而假托鬼神罢了。

趣收重。

于是就马上逮捕了韩重。

重走脱,至玉墓所,诉之。

韩重逃跑了,来到紫玉的坟地诉说了这件事。

玉曰: 无忧。今归白王。

紫玉说; 别担心,我现在就回去向父王说明。

王妆梳,忽见玉,惊愕悲喜,问曰: 尔缘何生?

吴王正在梳洗,忽然看见紫玉,大吃一惊,又悲又喜,问道: 你靠了什么又活了?

玉跪而言曰: 昔诸生韩重来求玉,大王不许,玉名毁,义绝,自致身亡。

紫玉跪着说道: 过去书生韩重来求婚,大王不同意。我的名誉被毁坏了,我对他的情义被截断了,所以我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。

重从远还,闻玉已死,故赍牲币,诣冢吊唁。

韩重从远方回来,听说我已经死了,所以特地送来了祭品礼物,到坟上悼念我。

感其笃,终辄与相见,因以珠遗之,不为发冢。

我感激他情意深厚,始终如一,就立即和他见了面,接着又把明珠送给了他。

愿勿推治。

他没有去挖我的坟,请大王别再追究他了。

夫人闻之,出而抱之。玉如烟然。

吴王夫人听见紫玉的声音,便出来抱住她,紫玉却象烟一样消失了。

陇西辛道度者,游学至雍州城四五里,比见一大宅,有青衣女子在门。

陇西郡有个叫辛道度的,外出东学到雍州城,离城还有四五里路,看见近处有一座很大的住宅,一个身穿青衣的婢女站在门口。

度诣门下求飧。

辛道度便到门前请求吃顿晚饭。

女子入告秦女,女命召入。

婢女进去报告了秦王的女儿,秦姑娘便叫婢女去让辛道度进屋。

度趋入阁中,秦女于西榻而坐。

辛道度有礼地小步走进阁子中,秦姑娘在西边的床榻上坐着。

度称姓名,叙起居,既毕,命东榻而坐。

辛道度报上了自己的姓名,请了安,寒暄问候完毕,秦姑娘便叫他坐在东边的床榻上。

即治饮馔。

接着就准备好了酒菜饮食一起进餐。

食讫,女谓度曰: 我秦闵王女,出聘曹国,不幸无夫而亡。

吃完后,秦姑娘对辛道度说: 我是秦闵王的女儿,出聘给曹国,不幸我还没有成婚就死了。

亡来已二十三年,独居此宅,今日君来,愿为夫妇,经三宿。

到如今已经二十三年,独自一个人居住在这住宅里。今天您来了,我希望和你做夫妻。

三日后,女即自言曰: 君是生人,我鬼也,共君宿契,此会可三宵,不可久居,当有祸矣。

经过了三夜三天以后,秦姑娘便主动对辛道度说: 您是活人,我是鬼。虽然和您早就有了缘份,但这种幽会只可以有三夜,您不可以再住下去了,否则,就会有祸害了。

然兹信宿,未悉绸缪,既已分飞,将何表信于郎?

但是这么短暂的一两夜,还没有能够尽情地了却我们之间那如胶如漆的缠绵情意,既然我们现在要分别了,我拿什么来向郎君表明我终身相许的真情呢?

即命取床后盒子开之,取金枕一枚,与度为信。

说完当即就叫婢女把床后的盆子拿来打开,取出一个金枕,给辛道度作为信物。

乃分袂泣别,即遣青衣送出门外。

秦姑娘于是哭泣着和辛道度分手告别,又派婢女把他送出门外。

未逾数步,不见舍宇,惟有一冢。

辛道度还没走几步,这房屋就不见了,只有一座坟墓。

度当时荒忙出走,视其金枕在怀,乃无异变。

辛道度当时慌忙逃跑,看看那金枕倒还在怀里,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。

寻至秦国,以枕于市货之,恰遇秦妃东游,亲见度卖金枕,疑而索看。诘度何处得来?度具以告。

不久他便来到秦国,于是就把这金枕放在市场上出售。恰巧碰到秦妃到东方游玩,亲眼看见辛道度在卖金枕,因为有点怀疑,就向辛道度要来仔细察看,并追问辛道度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,辛道度详细地把那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了秦妃。

妃闻,悲泣不能自胜,然向疑耳,乃遣人发冢启柩视之,原葬悉在,唯不见枕。

秦妃听了后,禁不住悲哀地哭泣起来。但是她还有点怀疑,就派人去挖那坟墓,打开棺材仔细查看,只见原先葬下去的东西都在,只是不见了金枕。

解体看之,交情宛若。秦妃始信之。

解开衣服验看秦姑娘的身体,男女交欢的痕迹宛然在目,秦妃这才相信了。

叹曰: 我女大圣,死经二十三年,犹能与生人交往。此是我真女婿也。

她深有感慨地说: 我的女儿真是十分神通,死了二十三年,还能和活人交往,这辛道度是我真正的女婿啊。

遂封度为驸马都尉,赐金帛车马,令还本国。

于是就封辛道度为驸马都尉,赐给他金帛车马,叫他回到自己国内。

因此以来,后人名女婿为 驸马; 今之国婿!亦为 驸马 矣。

从这件事发生以来,后代人侵把女婿称为 驸马 。现在国王的女婿,也被称作驸马了。

汉,谈生者,年四十,无妇,常感激读诗经,夜半,有女子,年可十五六,姿颜服饰,天下无双,来就生为夫妇之言,曰: 我与人不同,勿以火照我也,三年之后,方可照耳。

汉朝有个叫谈生的,年纪四十岁了,还没有妻子,常常因为心中有所感慨激动而诵读《诗经》。有一天半夜,有个姑娘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,体态容貌和衣着打扮,天下没有谁能比得上她的,她主动来接近谈生,和他做夫妻。说道: 我和人不同,你不要用火来照我。三年以后,才可以照照罢了。

与为夫妇,生一儿,已二岁,不能忍,夜,伺其寝后,盗照视之。

谈生就和她结成了夫妻。后来生了一个儿子,已经两岁了,谈生实在忍不住了,便在夜里等妻子入睡后,偷偷地用火烛照着看她。

其腰已上生肉,如人,腰已下,但有枯骨。

只见她的腰部以上,象人一样长着肉,腰部以下,只有枯骨。

妇觉,遂言曰: 君负我。

妻子醒了,就说道: 您辜负了我。

我垂生矣,何不能忍一岁,而竟相照也?

我快要活了,您为什么不能再忍耐一年而竟然在现在来照我呢?

生辞谢涕泣,不可复止。

谈生连忙向她道歉。

云: 与君虽大义永离;然顾念我儿若贫不能自偕活者,暂随我去,方遗君物。

他妻子痛哭流涕再也忍不住了,对谈生说: 虽然和您永远断绝了夫妻关系,但我顾念我的儿子,如果您穷得不能连他一起养活,就暂且跟我走一趟,我要送给您一点东西。

生随之去,入华堂,室宇器物不凡。以一珠袍与之,曰: 可以自给。

谈生跟着妻子去了,进入一间华丽的堂屋,里面的器物都非同寻常,他妻子拿了一件缀着珠宝的长袍给了他,说: 可以靠它来养活你自己了。

裂取生衣裾留之而去。

她撕了一片谈生的衣襟,谈生就把衣襟留下走了。

后生持袍诣市,睢阳王家买之,得钱千万。

后来谈生拿着这珠袍到市场上出售,睢阳王家的人买了它,谈生得到了成千上万的钱。

王识之曰: 是我女袍,那得在市?

睢阳王认识那长袍,说: 这是我女儿的长袍,哪会在市场上呢?

充曰: 此何府也?

卢充问: 这是什么府第呀?

答曰: 少府府也, 充曰: 我衣恶,那得见少府?

回答说: 是崔少府的府第。 卢充说: 我衣服破烂,哪能去见少府呢?

即有一人提一幞新衣,曰: 府君以此遗郎。

这时立即有个人拿来一包新衣服,对卢充说: 府君把这个送给您。

充便着讫,进见少府。展姓名。

卢充便换好衣服,进去拜见少府,通报了自己的姓名。

酒炙数行。谓充曰: 尊府君不以仆门鄙陋,近得书,为君索小女婚,故相迎耳。

酒斟了数巡、菜上了几道后,少府便对卢充说: 令尊大人不嫌我门第卑贱,最近收到他的信,为您向我小女求婚,所以我才把你接了来。

便以书示充。

说完便把信拿给卢充看。

充,父亡时虽小,然已识父手迹,即欷歔无复辞免。便敕内: 卢郎已来,可令女郎妆严。

父亲死的时候,卢充虽然很小,但已经能认识父亲的笔迹了,所以看到信后便马上哽咽起来,也不再推辞了。少府便吩咐家里的人说: 卢郎已经来了,可以叫女儿梳妆打扮好。

且语充云: 君可就东廊,及至黄昏。 内白: 女郎妆严已毕。

又对卢充说: 您可以到东厢房去。 等到黄昏,里面的人说: 小姐梳妆打扮已经完毕。

充既至东廊,女已下车,立席头,却共拜。

卢充到了东厢房,小姐已经下了车,站在席边,和卢充一起拜堂。

时为三日,给食三日毕,崔谓充曰: 君可归矣。

喜庆的时间是三天,每天都大办酒席。三天过去了,崔少府对卢充说: 您可以回家了。

女有娠相,若生男,当以相还,无相疑。生女,当留自养。

我女儿有怀孕的迹象,如果生男孩,会抱来还给你,请你放心,如果生女孩,就留下来让她自己抚养。

敕外严车送客。充便辞出。

又命令外面的侍从准备好车辆送客人,卢充便告辞出门。

崔送至中门,执手涕零。

崔少府送到大门口,握着他的手眼泪直淌。

出门,见一犊车,驾青衣,又见本所着衣及弓箭,故在门外。

卢充出了大门,看见一辆小牛车,套着一头青牛,又看见自己原来所穿的衣服和弓箭仍在门外。

寻传教将一人提幞衣与充,相问曰: 姻援始尔,别甚怅恨。

不久,崔少府又传令让一个人提着包衣服交给卢充,并慰问他说: 姻缘就这样开始了,分别却使我家小姐十分惆怅怨恨。

今复致衣一袭,被褥自副。

现在再送给您一套衣服,被褥也配备好了。

充上车,去如电逝,须臾至家。

卢充上了车,象闪电般地离去了。

家人相见,悲喜推问,知崔是亡人,而入其墓。

一会儿到了家,家人看见他悲喜交集。打听查询后,才知道崔少府是死人而卢充进了他的坟墓。

追以懊惋。

卢充回忆着那一切,十分懊恼惋惜。

别后四年,三月三日,充临水戏,忽见水旁有二犊车,乍沈乍浮,既而近岸,同坐皆见,而充往开车后户,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共载。

分别后四年的三月三日,卢充到河边修楔游玩,忽然看见河边有二辆小牛车,忽沉忽浮,一会儿靠近了岸边。和卢充坐在一起的人都看见了,卢充开了车子的后门,看见崔氏女和一个三岁的男孩一起坐在车中。

充见之,忻然欲捉其手,女举手指后车曰: 府君见人。

卢充看见了她们很高兴,想去握住她的手。崔氏姑娘举起手来指着后面的车子说: 郎君快去拜见大人。

即见少府。

卢充拜见崔少府,上前问候。

充往问讯,女抱儿还。充又与金鋺,幷赠诗曰: 煌煌灵芝质,光丽何猗猗!

崔氏姑娘抱着儿子还给了卢充,又给了他一只金碗,还赠给他一首诗,写道: 姿色辉煌象灵芝,光泽丰满多美丽。

华艳当时显,嘉异表神奇。

漂亮艳丽谁不知,夸我出众又神奇。

含英未及秀,中夏罹霜萎。

含花欲放未及开,盛夏遭霜全枯萎。

荣耀长幽灭,世路永无施。

华丽荣耀永消逝,人间道路全隔离。

不悟阴阳运,哲人忽来仪。

阴阳命运看不透,贤郎忽然来偎倚。

会浅离别速,皆由灵与只。

交欢短暂离别速,都由神灵来管理。

何以赠余亲,金鋺可颐儿。

赠送亲人用什么?送只金碗可养子。

恩爱从此别,断肠伤肝脾。

恩爱夫妻从此别,心碎肠断肝脾裂。

充取儿,鋺及诗,忽然不见二车处。

卢充接过儿子、金碗和诗,忽然之间两辆车子就不见了。

充将儿还,四坐谓是鬼魅,佥遥唾之。形如故。问儿: 谁是汝父?

卢充带着儿子回到岸上,在座的人说这儿子是鬼,就都远远地朝他吐唾沫,但他儿子的形状却还是老样子。大家就问这孩子: 谁是你的父亲?

儿径就充怀。

孩子径直扑进卢充怀里。

众初怪恶,传省其诗,慨然叹死生之玄通也。

大家开始还有点奇怪厌恶,等到传阅了那首诗以后,便都感慨地叹息死人和活人之间这种玄妙的交往。

充后乘车入市,卖鋺,高举其价,不欲速售,冀有识。

卢充后来驾车到集市上去出售金碗,故意抬高它的价格,不想让它很快就卖掉,期待着认识金碗的人到来。

欻有一老婢识此,还白大家曰: 市中见一人,乘车,卖崔氏女郎棺中鋺。

忽然有一个年老的婢女认识这只碗,便回去告诉女主人说: 我在集市上看见一个人坐在车上,出售崔氏姑娘棺材中的金碗。

大家,即崔氏亲姨母也,遣儿视之,果如其婢言。

这女主人就是崔氏姑娘的亲姨母。她派儿子去查看,果然象那个老婢女讲的。

上车,叙姓名,语充曰: 昔我姨嫁少府,生女,未出而亡。

他便上了卢充的车,通报了自己的姓名,对卢充说: 过去我的姨母嫁给了崔少府,生了个女儿,还没有出嫁就死了。

家亲痛之,赠一金鋺,着棺中。

我母亲很悲痛,赠送给她一只金碗,把它放在棺材中。

可说得鋺本末。

你能否说说你得到这只金碗的前后经过?

充以事对。

卢充便把那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。

此儿亦为之悲咽。赉还白母,母即令诣充家,迎儿视之。

那孩子也为此悲伤地抽泣起来,于是便带着金碗回去把这事情告诉了母亲。母亲便叫他到卢充家里,把卢充的儿子接来看看。

诸亲悉集。

所有的亲友都来了。

儿有崔氏之状,又复似充貌。

那儿子有崔氏姑娘的形状,又有点象卢充的相貌。

儿、鋺俱验。姨母曰: 我外甥三月末间产。

儿子和金碗都得到了验证,姨母说: 我的外甥女是三月底降生的。

父曰春,暖温也。愿休强也。

她父亲说: 春天温暖,祝愿她休美健强。

即字温休。温休者,盖幽婚也,其兆先彰矣。

于是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温休。 温休 ,大概就是 幽婚 ,是在阴间结婚的意思吧。

儿遂成令器。

她在死后成婚的预兆早在取名时就很明显了。

历郡守二千石,子孙冠盖相承。

卢充的儿子长大后根有才器,做过秩禄为二千石的郡守。子孙都做官,一直承袭到现在。

至今其后植,字子干,有名天下。

他的后代卢植,字子干,更是天下闻名。

后汉时,汝南汝阳西门亭,有鬼魅,宾客止宿,辄有死亡。

东汉时,汝南郡汝阳县西门亭有鬼魅。旅客在亭楼中留宿,总是有人死亡。

其厉,厌者皆亡发,失精。

被恶鬼残害的人,都掉了头发,遗精而死。

寻问其故,云: 先时颇已有怪物。

探问其中缘故,那里的人说: 从前这里也已常有怪物。

其后,郡侍奉掾宜禄郑奇来,去亭六七里,有一端正妇人乞寄载,奇初难之,然后上车,入亭,趋至楼下。

后来汝南郡的侍奉掾宜禄县人郑奇来这儿,离亭还有六七里,忽然有个打扮得很整齐的妇女请求搭车。郑奇开始为难她,然后就让她上了车。他们到了亭中,便匆匆赶到楼下。

亭卒白: 楼不可上。 奇云: 吾不恐也。

守亭的士兵说: 这楼上不得。 郑奇说: 我不怕。

时亦昏冥,遂上楼,与妇人栖宿。

当时天色也已经昏暗了,于是郑奇就上了楼,和这妇女睡了。

未明,发去。亭卒上楼扫除,见一死妇,大惊,走白亭长。

天还没亮,郑奇就动身走了,守亭的士兵上楼去打扫。竟看见一具女尸,他十分惊惧,就跑去报告了亭长。

亭长击鼓,会诸庐吏,共集诊之。

亭长马上敲鼓,召集了所有的侍从差役,一起去查看。

乃亭西北八里吴氏妇,新亡,夜临殡,火灭,及火至,失之。

原来这妇女是西门亭西北八里处的吴家媳妇,最近刚死,昨天晚上快要下葬了,火烛却熄灭了,等到点了火烛再拿来,尸体就不见了。

其家即持去。

现在一经发现,吴家的人就来把这尸体抬走了。

奇发,行数里,腹痛,到南顿利阳亭,加剧,物故。

郑奇动身走了几里路,小腹开始疼痛,走到南顿县利阳亭,腹痛加剧,人便死了。

楼遂无敢复上。

从此,这楼上就没有人再敢上去了。

颍川钟繇,字符常,尝数月不朝会,意性异常。

颍川郡的钟繇,字元常,曾经几个月不上朝,他的神色气质与平时不同。

或问其故。云: 常有好妇来,美丽非凡。

有人问他这是什么缘故,他说: 这几个月常常有一个美女到我这儿来,她漂亮得非同一般。

问者曰: 必是鬼物,可杀之。

问他的人说: 这美女一定是个鬼,你可以把她杀了。

妇人后往,不即前,止户外。

那美女后来又来了,却不马上走到钟繇跟前,而停在门外。

繇问; 何以?

钟繇问她: 你为什么不进门?

曰: 公有相杀意。

那女人说: 因为您有杀我的念头。

繇曰: 无此。

钟繇说: 我根本没有这种想法。

勤勤呼之,乃入。

便殷勤地连声呼唤她,她才进了屋。

繇意恨,有不忍之,然犹之。伤髀。

钟繇心里很恨她,却又有点不忍心,但还是砍了她一刀,伤了她的大腿。

妇人即出,以新绵拭血,竟路。

这女人马上出了门,用新棉花揩擦,鲜血滴满了她走过的路。

明日,使人寻迹之,至一大冢,木中有好妇人,形体如生人,着白练衫,丹绣裲裆,伤左髀,以裲裆中绵拭血。

第二天,钟繇派人按照这血迹去找她,便来到一座大坟,棺材中有一个漂亮的女人,身体就象活人一样,穿着白色的丝绸衫、红色的绣花背心,被砍伤了的左大腿,还用背心中的棉絮揩擦了鲜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