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传 卷三十一
王昕,字符景,北海剧人。
王昕,字元景,北海剧县人氏。
六世祖猛,秦苻坚丞相,家于华山之鄜城。父云,仕魏朝有名望。
六世祖猛,秦苻坚丞相,定居于华山城。父云,在魏朝做官,有声望。
昕少笃学读书,太尉汝南王悦辟骑兵参军。
年轻时昕勤奋读书,太尉汝南王悦用为骑兵参军。
旧事,王出射,武服持刀陪从,昕未尝依行列。
旧制:王出门游射,骑兵参军着武服持刀陪侍,但昕却从来没有加入到这样的行列之中。
悦好逸游,或骋骑信宿,昕辄弃还。
悦嗜好逸游,有时会纵马奔驰两天两夜,昕则半途返回。
悦乃令骑马在前,手为驱策。
悦就命令昕骑马在前,并亲自为他驱策。
昕舍辔高拱,任马所之。
昕丢掉缰绳,任马奔跑。
左右言其诞慢。
帝的近臣说昕狂妄放纵。
悦曰: 府望惟在此贤,不可责也。
悦说: 王府的希望就寄托在此贤身上,我们就不要责备他了。
悦数散钱于地,令诸佐争拾之,昕独不拾。
悦几次将钱抛撒在地上,命令僚佐们争抢,惟有昕站立一旁,不为所动。
悦又散银钱以目昕,昕乃取其一。
悦又散银钱,用眼神示意昕,昕才拾起一枚。
悦与府僚饮酒,起自移?人争进手,昕独执版?
悦与僚佐们饮酒,站起身想移动一下座椅,人们争抢着帮忙,昕却站在一旁观看。
立。悦于是作色曰: 我帝孙帝子帝弟帝叔,今为宴适,亲起舆?
于是悦变了脸色,说: 我是帝孙帝子帝弟帝叔,今天设宴,亲自动手搬凳子。
卿是何人,独为偃蹇!
你是什么人,如此傲慢!
对曰: 元景位望微劣,不足使殿下式瞻仪形,安敢以亲王僚寀,从?养之役。
昕回答说: 元景地位低下,没有必要让殿下看到他的身影,哪里还敢以亲王僚佐的身份,从事厮役们的工作!
悦谢焉。
悦听了他的话,表示了歉意。
坐上皆引满酣畅,昕先起,卧闲室,频召不至。
赴宴的人们毫无顾忌地大吃猛喝,昕最早离席,躺进闲室,悦多次召请,他也不去。
悦乃自诣呼之曰: 怀其才而忽府主,可谓仁乎?
悦就亲自跑来喊他: 满腹才能却轻视府主,这算得上仁吗?
昕曰: 商辛沉湎,其亡也忽诸,府主自忽,微僚敢任其咎。
昕说: 商纣王沉湎于酒,其灭亡就是迅速。府主自己不注意,小小的僚佐怎能承担其罪责?
悦大笑而去。
悦大笑着走了。
累迁东莱太守。
迁东莱太守。
后吏部尚书李神?奏言,比因多故,常侍遂无员限,今以王元景等为常侍,定限八员。
后来吏部尚书李神俊上奏说: 近世多有变故,常侍之职也就没有了限额,今天请让王元景等人做常侍,定员八人。
加金紫光禄大夫。
加金紫光禄大夫。
武帝或时袒露,与近臣戏狎,每见昕,即正冠而敛容焉。
魏孝武帝有时袒露上身,与近臣嘻戏游玩,每当看到昕,马上穿衣正冠而复常态。
昕体素甚肥,遭丧后,遂终身羸瘠。
昕身体肥壮,遭遇父母之丧后,便一直瘦骨嶙峋。
杨愔重其德业,以为人之师表。
杨忄音尊崇他的品行德业,作为自己的师表。
迁秘书监。
迁秘书监。
昕少与邢卲俱为元罗宾友,及守东莱,卲举室就之。
昕年轻时和邢邵都是元罗的宾友,他做东莱太守后,邵全家就投奔而来。
郡人以卲是邢杲从弟,会兵将执之,昕以身蔽伏其上,呼曰: 欲执邢子才,当先杀我。
郡人认为邵是邢杲的从弟,聚集兵士想把他抓起来,昕用身体遮挡住邵,大声道: 你们想抓邢子才,就先杀了我!
卲乃免焉。
邵才免除了一场祸害。
昕雅好清言,词无浅俗。
昕喜好清言,词不俗浅。
在东莱,获杀其同行侣者,诘之未服,昕谓之曰: 彼物故不归,卿无恙而反,何以自明?
在东莱,抓到了一个杀害同行伴侣的凶手,审问他,却不承认,昕质问道: 那个人死了不能回来,你却安然无恙地返家了,这怎么解释?
邢卲后见世宗,说此言以为笑乐。
邢邵后来拜谒世宗,重复昕说的这句话作为笑乐的材料。
昕闻之,故诣卲曰: 卿不识造化。
昕听到后,特意跑到邵的家里,说: 你不认识造化。
还谓人曰: 子才应死,我骂之极深。
回来对人说: 子才应该死了,我很恶毒地辱骂了他。
显祖以昕疏诞,非济世所须,骂之曰: 好门户,恶人身。
显祖认为昕疏阔放纵,不是济世之才,骂他为 好门户,恶人身 。
又有谗之者曰: 王元景每嗟水运不应遂绝。
又有人进谗说: 王元景时常嗟叹水运不该断绝。
帝愈怒,乃下诏徙幽州。
帝听说后就更加恼怒,便下诏将其流放幽州。
后征还,除银青光禄大夫,判祠部尚书事。
后召回,除银青光禄大夫,判祠部尚书事。
帝怒临漳令嵇晔及舍人李文师,以晔赐薛丰洛,文师赐崔士顺为奴。
帝恼火临漳令嵇晔及舍人李文师,就把晔赏赐给薛丰洛,文师赏赐给崔士顺家为奴。
郑子默私谓昕曰: 自古无朝士作奴。
郑子默私底下对昕说: 从古到今还没有朝士作奴的。
昕曰: 箕子为之奴,何言无也?
昕说: 箕子就作过奴,怎么能说没有?
子默遂以昕言启显祖,仍曰: 王元景比陛下于殷纣。
子默就将昕的话向显祖作了报告,又说: 王元景将陛下比作殷纣王。
杨愔微为解之。
杨忄音稍微为昕作了一些辩解。
帝谓愔曰: 王元景是尔博士,尔语皆元景所教。
帝对忄音说: 王元景是你的博士,你的话都是王元景教的。
帝后与朝臣酣饮,昕称病不至。
帝后来又同朝臣畅饮,昕则装病不来参加。
帝遣骑执之,见方摇膝吟咏,遂斩于御前,投尸漳水,天保十年也。
帝派骑士将他抓来之前,他正摇头晃脑地吟咏着诗歌。昕被斩杀于御座前面,尸体被抛弃到漳河之中一一一这是天保十年的事情。
有文集二十卷。
昕有文集二十卷。
子顗。昕母清河崔氏,学识有风训,生九子,并风流蕴藉,世号王氏九龙。
昕母清河人崔氏,学识有风训,生有九个儿子,这九个儿子个个风流而且有涵养,时称 王氏九龙 。
弟晞,字叔朗,小名沙弥。
他的弟弟晞,字叔朗,小名叫沙弥。
幼而孝谨,淹雅有器度,好学不倦,美容仪,有风则。
自幼孝顺而恭谨,宽宏儒雅有器度,好学不倦,容颜仪表美好,有风范。
魏末,随母兄东适海隅,与邢子良游处。
魏末年,随舅父束到海边,舆继王皇交游居处。
子良爱其清悟,与其在洛两兄书曰: 贤弟弥郎,意识深远,旷达不?简于造次,言必诣理,吟咏情性,往往丽绝。
王旦喜欢他的清高颖悟,给他在洛的两位兄长写信说: 贤弟弥郎,思想深远,旷达不羁,简于辩言,言必合理,吟咏性情,往往美好绝伦。
恐足下方难为兄,不假虑其不进也。
恐怕您已难作他的兄长,不必担心他不能晋升。
魏永安初,第二兄晖聘梁,启晞释褐除员外散骑侍郎,征署广平王开府功曹史。
魏永安初年,二哥王晖出使梁,启奏让王晞出仕任员外散骑侍郎,召任广平王开府功曹史。
晞愿养母,竟不受署。
王晞愿奉养母亲,竟然不接受任命。
母终后,仍属迁邺。
母亲去世后,乃寄迁到邺。
遨游巩洛,悦其山水,与范阳卢元明、巨鹿魏季景结侣同契,往天陵山,浩然有终焉之志。
在巩洛遨游,乐其山水,与范阳卢元明、钜鹿魏季景结伴同行,前往天陵山,大有隐居此山的志向。
及西魏将独孤信入洛,署为开府记室。
到西魏将领独孤信到洛,任命为开府记室。
晞称先被犬伤,困笃不起。
王晞称此前被犬咬伤,困极不能起身。
有故人疑其所伤非猘,书劝令起。
有老朋友怀疑他不是为狂犬所伤,写信劝说让他起身。
晞复书曰: 辱告存念,见令起疾,循复眷旨,似疑吾所伤未必是猘。
王晞覆书说: 屈尊地告知您在顾念我,认为我见到任命而生病,反复顾念旨意,好像怀疑我的伤未必是狂犬所致。
吾岂愿其必猘,但理契无疑耳。
我难道愿意一定是狂犬,但治理的凭证没有怀疑啊。
就足下疑之,亦有过说。
就您的怀疑,也有不妥之处。
足下既疑其非猘,亦可疑其是猘,其疑半矣。
您既然怀疑其不是狂犬,也可以怀疑它是狂犬,这种怀疑各有一半啊。
若疑其是猘而营护,虽非猘亦无损;疑其非猘而不疗,傥是猘则难救。
如果怀疑它是狂犬所致而救护,即使不是狂犬所致也无害。怀疑它不是狂犬所致而不治疗,倘若是狂犬所致就难以挽救了。
然则过疗则致万全,过不疗或至死。
既然如此,那么过分治疗就能万全,过分不治疗或许导致死亡。
若王晞无可惜也,则不足取,既取之,便是可惜。
如果王晞没有什么可惜的,就不足取用,既然取用他,便是可惜。
奈何夺其万全,任其或死。
怎么能舍弃其万全之策,任凭其或许死亡。
且将军威德所被,飞雾袭,方掩八纮,岂在一介。
况且将军威德覆盖之处,如狂风大雾,正袭击八方极远之地,难道在乎一个书生。
若必从隗始,先须济其生灵。
如果一定从郭隗开始求贤,先必须救其生灵。
足下何不从容为将军言也。
您何不从容地向将军说呢。
于是方得见宽。
于是才被宽容。
俄而信返,晞遂归邺。
不久独孤信返回,王晞于是回到邺。
齐神武访朝廷子弟忠孝谨密者,令与诸子游。
齐神武寻访朝廷子弟忠孝谨慎细密的人,让他们舆众弟子交游。
晞与清河崔瞻、顿丘李度、范阳卢正通首应此选。
王晞舆清河崔瞻、顿丘李度、范阳卢正通首先应选。
文襄时为大将军,握晞等手曰: 我弟并向成长,志识未定,近善狎恶,不能不移。
文襄当时为大将军,握着王晞等人的手说: 我的弟弟都在成长,志向未定,接近善恶,不能不受影响。
吾弟成立,不负义方,卿禄位常亚吾弟。
我的弟弟成人,不违背作事的规范和道理,你们的俸禄和职位将永远仅次于我的弟弟。
若苟使回邪,致相诖误,罪及门族,非止一身。
如果让他邪恶,导致贻误,罪及同门同族,非止自身。
晞随神武到晋阳,补中外府功曹参军带常山公演友。
王晞随神武到晋阳,补任中外府功曹参军,兼任常山公高演近臣。
齐天保初,行太原郡事。
齐天保初年,代理太原郡的事宜。
及文宣昏逸,常山王数谏,帝疑王假辞于晞,欲加大辟。
到文宣昏乱逸乐,常山王屡次进谏,帝怀疑王藉辞于王晞,欲加死刑。
王私谓晞曰: 博士,明日当作一条事,为欲相活,亦图自全,宜深体勿怪。
王私下对王晞说: 博士,明天应当作一件事,为了使你活,也图自己保全,应深深理解不要怪罪 。
乃于?中杖晞二十。
于是当众打王晞二十杖。
帝寻发怒,闻晞得杖,以故不杀,钳配甲坊。
帝不久发怒,听说王晞受到杖责,因此不杀,剃发带枷发配到制甲的作坊。
居三年,王又固谏争,大被驱挞,闭口不食。
过了三年,王又坚决地谏静,大被殴打,闭口不食。
太后极忧之。
太后非常忧虑这件事。
帝谓左右曰: 傥小儿死,奈我老母何?
帝对左右的人说: 倘若小儿死亡,对我老母怎么办?
于是每问王疾,谓曰: 努力强食,当以王晞还汝。
于是每问王病情,对他说: 努力勉强吃东西,就把王晞还给你。
乃释晞令往。
就放了王晞让他前往。
王抱晞曰: 吾气力惙然,恐不复相见。
王抱住王晞说: 吾气力虚弱,害怕不能再见面。
晞流涕曰: 天道神明,岂令殿下遂毙此舍。
王晞流泪说: 天道神明,难道让殿下就死在此地。
至尊亲为人兄,尊为人主,安可与校计。
皇上亲近为人兄,尊贵为人主,怎么能与他计较。
殿下不食,太后亦不食,殿下纵不自惜,不惜太后乎?
殿下不吃,太后也不吃,殿下纵然不自惜,难道不顾惜太后吗?
言未卒,王强坐而饭。
话未说完,王勉强坐起吃饭。
晞由是得免徒,还为王友。
王晞由此得免徒役,回来为王的近臣。
王复录尚书事,新除官者必诣王谢职,去必辞。
王又总领尚书事宜,新任官的人必到王那裹谢职,离任必定辞别。
晞言于王曰: 受爵天朝,拜恩私第,自古以为干纪。
王晞对王说: 接受天朝爵位,在私宅谢恩,自古认为是犯纪。
朝廷文武,出入辞谢,宜一约绝。
朝廷文武官员,调出调入辞别和谢恩,应一律辞绝。
主上颙颙,赖殿下扶冀。
主上的庄重肃敬,依赖殿下的扶持。
王纳焉。
王采纳了他的意见。
常从容谓晞曰: 主上起居不恒,卿耳目所具,吾岂可以前逢一怒,遂尔结舌。
王曾从容地对王晞说: 主上起居不定,你是听到和看到的,我怎么可以上前遇到他发怒,像你一样张口结舌。
卿宜为撰谏草,吾当伺便极谏。
你应为我撰写谏书的草稿,我当伺机极力劝谏。
晞遂条十余事以呈。
王晞于是条陈十余件事呈上。
切谏王曰: 今朝廷乃尔,欲学介子匹夫轻一朝之命,狂药令人不自觉,刀箭岂复识亲疏,一旦祸出理外,将奈殿下家业何,奈皇太后何!
恳切向王进谏说: 今朝廷如此,想学庶子匹夫轻视短暂的生命,狂药让人不能自醒,刀箭难道认识亲疏之人,一旦祸出于预料之外,将对殿下的家业怎么办,将对太后怎么办?
乞且将顺,日慎一日。
请求且顺其自然,一日比一日谨慎。
王歔欷不自胜,曰: 乃至是乎?
王慨叹不能克制自己,说: 竟然到这个地步吗?
明日见晞曰: 吾长夜九思,今便息意。
第二天见王晞说: 我经过长夜反复思考,今天须消除这个念头。
便命火对晞焚之。
就命人点火当着王晞焚烧了条陈的草稿。
后王承间苦谏,遂至忤旨。
后来王乘机会苦苦劝谏,于是触犯旨意。
帝使力士反接,拔白刃注颈,骂曰: 小子何知,欲以吏才非我,是谁教汝!
帝让武士反绑两手,拔刀架在颈项说: 小孩子知道什么,想要用为政的才能非议我,是谁教你的!
王曰: 天下噤口,除臣谁敢有言。
王说: 天下人闭口,除了我谁敢说话。
帝催遣捶楚,乱杖抶数十,会醉卧得解。
帝催促派人杖击,乱杖笞击数十下,逢皇上醉卧才得以解脱。
尔后亵黩之好,遍于宗戚,所往留连,俾昼作夜,唯常山邸多无适而去。
此后轻慢之好,遍于宗族外戚,所去之处留恋不舍,把白天当作夜晚,惟有常山王官邸多无人前往,远远离开。
及帝崩,济南嗣立。
帝逝世,济南王继位。
王谓晞曰: 一人垂拱,吾曹亦保优闲。
王谓王晞说: 一个人垂衣拱手,不亲理政务,我辈也得悠闲。
因言朝廷宽仁慈恕,真守文良主。
接着说到朝廷宽恕仁慈,确实是遵循先王法度的良主。
晞曰: 天保享祚,东宫委一胡人,今卒览万机,驾驭雄杰。
王晞说: 天保享国,束宫托付一个胡人,如今总览万机,驾驭群雄。
如圣德幼?未堪多难,而使他姓出纳诏命,必权有所归。
如今圣上年龄幼小,经不起多难,而让外姓出纳诏令,必然权力归于他人。
殿下虽欲守藩职,其可得也!
殿下即使是想自守藩国的职责,难道可以得到吗!
假令得遂?退,自谓保家祚得灵长不?
假使得以谦让,自己认为能够保护家国广远绵长吗?
王默然思念,久之曰: 何以处我?
王默然思考,很久才说: 我应处在什么位置?
晞曰: 周公抱成王朝诸侯,摄政七年,然后复子明辟,幸有故事,惟殿下虑之。
王晞说: 周公抱着成王让诸侯来朝拜,代理政事七年,然后还政于君,幸好有过去的事,希望殿下考虑这件事。
王曰: 我安敢自拟周公。
王说: 我怎么敢把自己和周公相比。
晞曰: 殿下今日地望,欲避周公得耶?
王晞说: 殿下今天的地位威望,想避开周公能行吗?
王不答。
王不回答。
帝临发,王从驾,除晞?州长史。
帝出发,命王从驾,任王晞并州长史。
及王至邺,诛杨、燕等,诏以王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事,督摄文武。
王至邺,杀了杨、燕等人,诏令以王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事,掌管文武百官。
还至?乃延晞谓曰: 不早用卿言,使?小弄权,几至倾覆。
回到并州,就宴请王晞说: 不早听你的话,使众小人弄权,几乎到了国家倾覆。
今君侧虽获暂清,终当何以处我?
今皇上身边虽然获得暂时清肃,最终当把我放在什么位置?
晞曰: 殿下将往时地位,犹可以名教出处。
王晞说: 殿下凭往时地位,还可以以名声教化出仕和隐退。
今日事势,遂关天时,非复人理所及。
今天的事势,有关天时,不再是人理所及。
有顷,奏赵郡王叡为左长史,晞为司马。
不久,启奏赵郡王高教为左长史,王晞为司马。
每夜载入,昼则不与语,以晞儒缓,恐不允武将之意。
每天夜裹车载入内,白天则不同他讲话,因王晞柔弱,恐怕不合武将之意。
后进晞密室曰: 比王侯诸贵每见煎迫,言我违天不祥,恐当或有变起,吾正欲以法绳之。
后召王晞到密室说: 近来王侯贵族每每逼迫,说我违天不祥,恐怕会有事变,我正要绳之以法。
晞曰: 朝廷比者疏远亲戚,宁思骨血之重。
王晞说: 朝廷近来疏远亲族外戚,难道他们又考虑亲族关系的重要。
殿下仓卒所行,非复人臣之事,芒刺在背,交戟入颈,上下相疑,何由可久。
殿下仓促所行,不再是人臣的事情,芒刺在脊背,交戟架在脖颈,还上下相互猜疑,怎么能长久。
且天道不恒,亏盈迭至,神几变化,蠁斯集。
况且天道无常,亏盈交替,神机变化,灵感通微则能成功。
虽执谦挹,糠神器,便是违上玄之意,坠先帝之基。
即使是坚持谦逊退让,把国家的命运视为秕糠,就是违背上天之意,毁坏先帝的基业。
王曰: 卿何敢发非所宜言,须致卿于法。
王说: 你怎么敢讲不应讲的话。须对你施加刑法。
晞曰: 窃谓天时人事,同无异谋,是以冒犯雷霆,不惮斧钺。
王晞说: 我私下认为天时人事。都无别的谋划,因此冒犯雷霆,不怕斧铁。
今日得披肝胆,抑亦神明攸赞。
今天得以披肝沥胆,或许是神明所助。
王曰: 拯难匡辅,方俟圣哲,吾何敢私议,幸勿多言。
王说: 拯救灾难匡正辅佐国家,正等待圣哲,吾怎么敢私下议论,希望不要多言。
寻有诏以丞相任重,普进府僚一班,晞以司马领吏部郎中。
不久有诏令委以丞相重任,府僚一班人普遍晋升,王晞以司马兼吏部郎中。
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,临别握晞手曰: 相王功格区宇,天下乐推,歌谣满道,物无异望。
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,临别时握着王晞的手说: 丞相常山王功绩感动天下,天下人乐于拥戴,赞歌满道,人们没有其他希望。
杳等愿披赤心而忽奉外使,无由面尽短诚,寸心谨以仰白。
陆杳等愿意敞开赤心而忽然奉命出使,没有途径当面表示浅薄的诚意,谨仰首表白寸心。
晞寻述杳言。
王晞重述陆查的话。
王曰: 若内外咸有异望,赵彦深朝夕左右,何因都无所论。
王说: 如果内外都有反叛的意图,赵彦遝朝夕在我左右,为什么都没有谈到。
自以卿意试密与言之。
自己用你的意思试着秘密地与他讲逭件事。
晞以事隙问彦深。彦深曰: 我比亦惊此音谣,每欲陈闻,则口噤心战。
王晞在王事间隙问产逯,星拯说: 我近来也为此谣传吃惊,每次想要陈说报告,就口闭心战。
弟既发论,吾亦昧死一披肝胆。
弟既然发表此论,我也冒死披肝沥胆。
因亦同劝。
于是也一同劝王。
是时诸王公将校四方岳牧表陈符命。
此时众王公、将领、四方封疆大臣上表陈述上天预示帝王受命符兆。
干明元年八月,昭帝践祚,诏晞曰: 何为自同外客,略不可见。
干明元年八月,昭帝登基,韶令型垂说: 为什么把自己当作外人,全不可见。
自今假非局司,但有所怀,随宜作一牒,候少隙即径进也。
从今不用凭藉官衙主事者,衹要有所想,随时应作一呈文,等有空闲直接进献。
因?尚书阳休之、鸿胪卿崔劼等三人,每日本职务罢,并入东廊,共举录历代废礼坠乐、职司废置、朝飨异同、舆服增损。
于是命尚书坠堡之、鸿胪卿崔攰等三人,每天本睹事务结束后,一起进入束廊,共同抄录历代废除礼乐、官职废置、朝会宴飨的异同、车服的增减等等。
或道德高?久在沉沦;或巧言眩俗,妖邪害政;爰及田市舟车、征税通塞、婚葬仪轨、贵贱齐衰,有不便于时而古今行用不已者,或自古利用而当今毁弃者:悉令详思,以渐条奏,未待顿备,遇忆续闻。
或者道德高尚,长久沉沦;或者巧言乱俗,妖邪害政;以及田市舟车、征税通塞、婚葬礼法、贵贱丧服,有不便于当时而古今行用不止的,或者自古利用而当今毁弃的,全令详细思考,按次序分条陈奏,没来得及一下完备的,有想法接着告知。
朝晡给与御食,毕景听还。
朝时和晡时供应御食,日落任他们回去。
时百官请建东宫,未许。
当时百官请求建造东宫,皇上未允许。
每令晞就东堂监视太子冠服,导引趋拜。
每每令型重到束堂监视太子戴帽穿衣,引导趋走拜谒。
为太子太傅,晞以局司奉玺绶。
任太子太傅,王晞以官衙主事者奉玺绶。
皇太子释奠,又兼中庶子。
皇太子祭奠先圣先师,又兼任中庶子。
帝谓曰: 今既当剧职,不得寻常舒慢也。
帝对他说: 今天既然担当艰巨的职务,不能像平常舒缓怠慢。
帝将北征,问外间比何所闻。
帝将要北征,命问外间近来有什么所闻。
晞曰: 道路传言,车驾将行。
王肿说: 道路上传言,帝车驾将要出行。
帝曰: 库莫奚南侵,我未经亲戎,因此聊欲习武。
帝说: 库莫奚向南方进犯,我未经亲自带兵,因此想藉此习武。
晞曰: 銮驾巡狩,为复可尔,若轻有驱使,恐天下失望。
王晞说: 帝车驾出行。巡枧州郡邦国,还是可以的,如轻易地行动,恐天下人失望。
帝曰: 此懦夫常虑,吾自当临时斟酌。
帝说: 此是懦夫平常的考虑,我自当临时斟酌。
帝使斋帅裴泽、主书蔡晖伺察?下,好相诬枉,朝士呼为裴、蔡。
帝派斋帅裴泽、主书蔡晖偷偷观察众人,好诬陷冤枉人,朝臣呼为裴、蔡。
时二人奏车驾北征后,人言阳休之、王晞数与诸人游宴,不以公事在怀。
当时此二人启奏车驾北征后,人说阳休之、王晞多次与众人宴游,不把公务放在心裹。
帝杖休之、晞胫各四十。
帝杖打休之、王晞小腿各四十。
帝斩人于前,问晞曰; 此人合死不?
帝在面前杀人,问王晞说: 此人该死不?
晞曰: 罪实合死,但恨其不得死地。
王晞说: 罪过确实该死,但遗憾他不得死地。
臣闻刑人于市,与?弃之,殿廷非杀戮之所。
我听说过在市场上处决人,当众抛弃他,殿廷不是杀人的地方。
帝改容曰: 自今当为王公改之。
帝改变面容说: 从今我当为王公改正它。
帝欲以晞为侍中,苦辞不受,或劝晞勿自疏。
帝想让王晞任侍中,苦苦推辞不接受,有人劝王晞不要自己疏远皇上。
晞曰: 我少年以来,阅要人多矣,充诎少时,鲜不败绩。
王晞说: 我从小以来,看到的重要人物多了,短时间得意忘形,很少有不失败的。
且性实疏缓,不堪时务,人主恩私,何由可保,万一披猖,求退无地。
况且我性格懒散迟钝,不能承受时务,入主的恩德偏爱,怎么可保,万一失意,想退身也没有地方。
非不爱作热官,但思之烂熟耳。
并不是不爱做权势显赫的热官,衹是担心熟烂啊。
百官尝赐射,晞中的,当得绢,为不书箭,有司不与。
曾经赐射百官,王晞射中靶子,应当得到绢,因为不书名于箭,主管官不给他。
晞陶陶然曰: 我今可谓武有余文不足矣。
王晞笑着说: 我今天可以说是武有余而文不足啊。
晞无子,帝将赐之妾,使小黄门就宅宣旨,皇后相闻晞妻。
王晞没有儿子,帝将赏赐给他小妾,让小黄门到住宅宣旨,皇后告诉王晞的妻子。
晞令妻答,妻终不言,晞以手拊胸而退。
王晞让妻子回答,妻子最终不说话,王晞用手拊胸退下。
帝闻之笑。
帝听说后笑了。
孝昭崩,哀慕殆不自胜,因以羸败。
孝昭帝逝世,哀伤思慕几乎不能承受,因此身体瘦弱。
武成本忿其儒缓,由是弥嫌之,因奏事大被诃叱,而雅步晏然。
武成本来气忿他的柔弱,由此更加嫌弃他,因奏事大被呵斥,而他行走安然。
历东徐州刺史、秘书监。
历任束徐州刺史、秘书监。
武平初,迁大鸿胪,加仪同三司,监修起居注,待诏文林馆。
武平初年,任大鸿胪,加授仪同三司,监修起居注,待诏文林馆。
性闲淡寡欲,虽王事鞅掌,而雅操不移。
生性闲淡寡欲,虽然王事纷扰烦忙,而高尚的操守也不改变。
在?州,虽戎马填闾,未尝以世务为累。
在并州,虽然兵马充塞闾巷,也未曾被世务所累。
良辰美景,啸?遨游,登临山水,以谈燕为事,人士谓之物外司马。
良辰美景,啸咏遨游,登临山水,以聚谈为事,人们称他为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司马。
常诣晋祠,赋诗曰: 日落应归去,鱼鸟见留连。
常到晋祠,作诗说: 日落应归去,鱼鸟见留连。
忽有相王使至,召晞不时至。
忽然有相王使者至,召而没有按时到。
明日丞相西合祭酒卢思道谓晞曰: 昨被召已朱颜,得不以鱼鸟致怪?
第二天丞相西合祭酒卢思道对王晞说: 昨曰被召已有羞赧之色,该不是因鱼乌被责怪吧?
晞缓笑曰: 昨晚陶然,颇以酒浆被责,卿辈亦是留连之一物,岂直在鱼鸟而已。
王晞微笑说: 昨晚和乐,因为饮酒颇被责怪,你辈也是留连的一物,哪裹衹在于鱼和乌而已。
及晋阳陷败,与同志避周兵东北走。
晋阳失陷,与同仁躲避周兵向东北逃跑。
山路险迥,惧有土贼,而晞温酒服膏,曾不一废,每未肯去,行侣尤之。
山路险要曲折,怕有土匪,而王晞温酒吃肉,未曾废弃一次,每当不肯离去,同行的人便责怪他。
晞曰: 莫尤我,我行事若不悔,久作三公矣。
王晞说: 不要责怪我,我做事如果没有悔恨,早作三公了。
齐亡,周武以晞为仪同大将军、太子谏议大夫。
齐灭亡,周武以晞为仪同大将军、太子谏议大夫。
隋开皇元年,卒于洛阳,年七十一。
隋开皇元年,卒在洛阳,时年七十一岁。
赠仪同三司、曹州刺史。
追赠仪同三司、曹州刺史。
